第38章 第三十八章_海寇与花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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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又过了两日,莘晏终于熬忍不住了。

  他在脑海中定出了一个计划,立刻与同伴们细细说了,虽然风险不小,可此时也别无他法。

  于是,众人决定拚死一搏。

  莘晏先问秦大夫借了把极小的刀片,藏在发髻里,这刀本是用来处理细小伤口的,此刻却成了上好的武器,然后,他又将几条废弃的带血绷带绑在自己的腿上和手臂上,好显得浑身是伤。

  准备就绪,少年提着斧头离开了洞穴。

  他穿过低矮的灌木丛,走进绿意盎然的山林间,一边走一边酝酿情绪,约莫不到三刻钟便来到了沙滩边。

  沙滩上的水手见这少年人突然出现,纷纷拿起武器,充满地戒备地望着他。

  莘晏此时已酝酿好了情绪,他摇摇晃晃地往前走了两步,将斧头往地上一扔,然后举起双手,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开始号啕大哭,“南大人,求您收留我!我好怕!”

  水手们见状愣了片刻,然后将信将疑地围了上来。

  他们麻利地收走了地上的斧头,为首的南玺则皱眉踱步,缓缓走到他跟前,阴沉着脸道,“莘小公子,你还没死啊……”

  “我不要死,我不要死……”少年拼命摇头。

  南玺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我……我害怕……他们都快死了……食物也没了……”莘晏哆嗦着干裂的嘴唇,不停抽泣。

  “哦?他们都死了?那我派去的两位兄弟怎么还没回来呢?”

  “就是因为那两个人……”少年顿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文掌柜和方管事跟他们拼命,结果……结果都受了重伤……死了好几个,我瞧着害怕……”

  “哼,你还知道怕?先前可厉害得很啊,一把斧头使得出神入化。”

  “南大人,是我错了,我年少不懂事,出了几次海便自以为是,不知前途险恶,求您收留我吧!我只想回家……我不想死在这座岛上……”少年突然趴在地上开始磕头,尊严气骨统统抛之脑后,他越哭越大声,“求求您了!他们已经死了好几个,我害怕!我不想跟尸体呆在一处!”

  莘晏年纪尚小,相貌清秀,连日来没吃没喝又憔悴了不少,此时浑身是伤,跪在地上,满脸惊惧地嚎哭,看着血性全无,俨然一个没用的小白脸。

  周围的水手们哄笑起来。

  “哟!原来是个软蛋啊!我还当他有几分能耐?”

  “他以为拿把斧头就天下无敌了?”

  “听说他来七沙岛前,是个靠女人养的小白脸!”

  “好一个怂包!遇到危险才知道求南大人,之前尾巴可翘到天上去了!”

  ……

  听到这阵哄笑,莘晏顿时信心倍增,他越演越来劲,为了凸显懦弱,他哭了一会儿,又故意用手捂住嘴巴,浑身发抖,作出一副死要面子,强忍哭泣,但最后又没忍住的情态来,眼泪流得愈发汹涌。

  “你以为到我跟前哭,我就会留你一条小命?”南玺冷笑一声,他从腰间抽出短刀,架在少年脖子上,“我可不是活菩萨。”

  “我知道,我知道,这些道理我是懂的,”少年努力挺直腰杆,用手背擦抹眼泪,“南大人,我并非空手而来。”

  “是吗?你给我带了什么?”南大副将刀子挪开了一寸。

  少年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围的水手,欲言又止。

  南玺立刻会意,他一挥手,让四周的人退开,继续居高临下地看着莘晏。

  少年深吸一口气,好似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开口,他的声音微微颤抖,“文掌柜……他,他将宝藏的所在地告诉了我……”

  “他还活着吗?”

  “他若活着,怎么可能松口?”

  南大副点了点头,他的眼神如针,隐隐透出贪婪的光来,“那么,宝藏在哪儿?”

  “您……您将我平安送回七沙岛,我就说……”莘晏低声道,他的声音很轻,脸上露出害怕的神情。

  “你以为我是傻子?”南玺猛地抬高了嗓音。

  “不,不要杀我!”少年顿时又大哭了起来,“我真的知道,我只是想活命,我怕你杀了我……”

  “哭什么哭,孬种!”南玺大声喝道,“好好说话!”

  “他将宝藏分别藏在了三处不同的地方……”

  “带我去!”

  “好,好……”少年似是慑于他淫威,嗫嚅着答应,“但你要发誓,送我回七沙岛。”

  “好好好!”

  “你发誓!”

  南大副随口发了个牙疼咒。

  少年听罢,又是欲言又止,南玺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刀子又往他脖子凑近了几分,“现在就带我去!”

  莘晏浑身一哆嗦,结结巴巴道,“你不带他们一起去吗?”

  “不用!”

  南玺当然不会带任何一个外人去,这些水手若知道宝藏所在,贪欲上头,指不定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两人一前一后地开始往林子里走,莘晏走在前头,南玺跟在后头,保持了一臂的距离。

  莘晏走得很慢,为了表现出伤者的虚弱,他脚步虚浮,一瘸一拐,没走几步就喘个不停。

  走到一半,他还故意停下来,可怜巴巴地问南玺,“南大人,您拿到宝藏后,真的会送我回——”

  “闭嘴快走!”南玺举刀威胁。

  莘晏一路哭着往前走。

  两人穿过一片空荡荡的林木,又走了大约盏茶功夫,来到了一片茂密的松林,此处的泥地与沙粒混合,踩上去更加松软。

  莘晏并没有骗人,文掌柜虽然没将三处宝藏地和盘托出,但在下船前,他给了莘晏一张舆图,图上早已圈出了一处宝藏的所在地。

  此时,他走到一棵松树下,停住脚步,伸手往地上一指,“就在这里。”

  南大副站在原地没动,神色说不出的诡异森严,他已经想好了,一旦莘晏供出三处宝藏的所在地,他就立刻将这少年灭口,绝不留一丝后患。

  莘晏作出战战兢兢的样子,“宝藏真的就埋在这里……不信你挖。”

  “你来挖。”

  “好吧……”少年慢慢跪在松树边,开始徒手挖土。

  他一边挖,一边没有忘记发出几声抽泣,莘晏挖得很慢,时常停下喘两口气,好显得体力不支。

  南玺等了片刻便失去耐心,他没带铁锹,只得捋起袖子,跟他一块儿徒手挖土,挖了大约两尺深,土里现出一根绳子来。

  两人对视了一眼,一起抓住绳子,用力拉动,慢慢地从土里拖出一个四四方方的铁箱来,这个铁箱大约两尺来长,一尺来宽。

  南大副见了,顿时眼放精光,他急切地将莘晏往边上一推,莘晏顺势倒地,好似弱不禁风,而南大副则麻利地解开绳索。

  箱口由一把铁锁封住,他使劲拉扯,却怎么也无法打开。

  于是南玺不耐烦地抽出刀,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对着铁锁劈了下去,一下又一下,他眼放凶光,越劈越来劲。

  莘晏慢吞吞得站起来,他喘着粗气,抬手抹着脸颊两侧,好像在擦汗,然后趁其不备,迅速从发髻里抽出刀片,猛地从左侧插/进了南玺的腰部。

  南大副瘦长的身子一下子颤抖起来,他闷哼一声,举起尖刀,转身就往莘晏身上砍,少年抓住他持刀的手腕,用肩膀将他撞翻在地。

  两人倒在树下如野兽一般搏命,这是一场无声无息的恶斗,他们都没有余力用嘶吼和喊叫来虚张声势。

  莘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对方手里夺下尖刀的,只记得自己疯狂地发动攻击,用拳头砸,用牙齿咬,直到对手一声不吭,像一捆破布一样,四肢软绵绵地躺在地上。

  最后,少年将宝藏重新掩埋入土,又用尖刀砍下了南玺的头颅,提在手中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岛中央的洞穴里,此时他已经精疲力竭,刚走进去便眼前一黑,昏昏沉沉地倒在地上。

  当他再次转醒时,秦大夫正在给他喂水,方管事则忧心忡忡地坐在地上看着他。

  莘晏惊讶地发现文掌柜居然醒了,他看上去脸色红润,神态安详,好像伤愈了一般。

  他当时大感欣慰,只觉历经艰险,终见柳暗花明,却没想到那不过是回光返照。

  当晚,一行人收拾了行装,搀扶着伤员往沙滩上走去,莘晏在前头开路,手里提着南玺的人头。

  沙滩上的水手们本就有死有伤,真正能跟人一战的只有三五人罢了,他们本是‘海妖’的下属,一时利欲熏心才跟着大副叛变,本就内心不安,此时见大副人头落地,哪里还敢造次?只能唯唯诺诺地归顺旧主麾下,只求性命无虞。

  一行人乘船返回了七沙岛,行船路上,文掌柜对莘晏似乎比以往更加信任器重,他常常让莘晏伴在身侧,陪他说话。

  这老船长的伤势依然很重,他脸色苍白,语声有气无力,可聊天的兴致却很浓厚。

  “我此番去七沙岛本是为了南玺,他跟随我二十年有余,的确不容易,我本想将宝藏分他些许,再由他去投奔‘海煞’,从此两不相欠,谁料他竟这么没有耐心。”

  文掌柜摇了摇头,他面上带着淡淡的笑,笑容平和中带着三分失落,“明霞岛的舆图,你还带在身上吗?”

  少年从怀中取出舆图,递了过去。

  文掌柜从桌上取出一支朱笔,在舆图两处点了点,然后还给了莘晏。

  这显然是另两处宝藏的所在地。

  莘晏心中大感震撼,但面上只流露出三份疑惑,“您居然全都告诉了我?”

  文掌柜笑了笑,点点头,“是啊,我早就说了,你会接我的班。”

  “可这是一大笔财富。”

  “唉,我都要死了,谁管多大笔财富?”

  “您的伤已经好了那么多,怎么会死呢?”莘晏当时迷惑不解,“况且就算由我接班,这些财富也不该归我,您应该交给女儿珍珍。”

  文掌柜摇了摇头,“我已经留了丰厚的嫁奁给珍珍,不用为她担心,况且她天真年幼,哪里懂得这些?若是留给她太多钱财,反而要害了她。”

  “那为何不告诉方管事或者裴先生?”莘晏暗暗不解。

  “不必,他们够富的了,你若想分给他们,等我死后,你就自己分,反正我不在乎。”文掌柜不以为然地挥挥手。

  少年望了望这面相斯文的中年海寇,眼里露出沉思的神情。

  文掌柜看了他一眼,复又笑了起来,“怎么?难道你以为我是个爱财如命的人?恨不得将宝藏的秘密带入坟墓里去?”

  莘晏也笑了,“我的确有些好奇。”

  “其实,我最初当海寇确实是为了财富,可等到衣食无忧后,我忽然发现比起财富本身,我更爱历经千险,得到宝藏时的感觉。”文掌柜露出缅怀的笑容,“不是所有人都向往安逸,我就喜欢活得激荡一些,你呢?你大约与我很相似吧?”

  少年默默颔首,一时竟不知该高兴还是烦恼。

  “当海寇可以让你富甲一方,但同时也危机四伏,”文掌柜看着身边的少年人,“你将来或许会死于一场海难,又或死于激斗,或者如我一般,行至中年,遭人背叛,身负重伤,这个行当能让你活得痛快刺激,但祸事也会接踵而来,你敢承担吗?”

  少年凝眉沉思,他生来就不是安分守己的人,若是孑然一身,他自然天不怕地不怕,可姐姐莘窈一定不要过这样的日子。

  他迟疑不决,可转念一想,莘窈怎么会跟他过一辈子呢?她不可能属于他,她是要嫁人的,而他们又无父无母,到最后终归是他一个人过活。

  “我当然敢。”念转至此,莘晏抬头微笑,却没藏住眼里的几分沉沉郁色。

  文掌柜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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