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_海寇与花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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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莘窈自从被陆子煜一顿好打之后,便昏昏沉沉发起高烧来。

  她烧得神智不清,隐隐约约感到床前来了不少人。

  她听见了明香的声音,她正与人絮絮倾诉着什么,似乎还带着哭腔,她还听见了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它陌生又熟悉,好似久违重闻一般,令她没来由地感到一阵亲切。

  不知过了几日,莘窈才退了烧,她再次醒来时,吃惊地发现自己身处一间陌生的卧房。

  洁白帐幔垂落,房中陈设模糊可见。

  此间布置得十分干净温馨,只见桌椅橱柜排列得疏疏落落,木架上排着几部小书,盆栽花瓶坐落在窗前的长几上,有风吹拂进来,带起幽幽花香。

  莘窈揉着发疼的额头,慢慢坐了起来。

  床边立着一个侍女模样的人,她见莘窈醒来,十分惊喜,立刻吩咐道,“快去禀告王妃,夫人醒了!”

  王妃?

  莘窈一头雾水。

  侍女替她撩起床幔,挂在两边玉钩上。

  未过多时,一位宫装丽人翩然而入,她身材高挑,容颜绝丽,虽着一身层层叠叠的繁复宫装,步姿却十分优美轻快。

  侍女们见了她,纷纷行礼。

  “你们都下去吧。”她一挥手,迅速屏退了左右。

  待到房中只剩下她们两人,莘窈怔怔地望着对方,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

  她的目光起初是吃惊,而后又渐渐变得黯然,最后,她似有几分幽怨,喃喃道,“居然是你……”

  此人就是云依斐,当初与莘窈长兄私奔的丞相之女,当今的端王王妃。

  只见云依斐快步走来,她一拢衣袖,在床边坐下,身姿秀挺,动作利落,一双明亮而果决的眼睛注视着重病初愈的女郎,竟是十分激动。

  “你,你竟然还活着……”她的眼中隐含热泪,“我以为你们都不在了,这么多年……你为何从不来找我?”

  “找你?”莘窈淡淡苦笑,“那时我们忙着逃命,如何找你?就算去了丞相府,你爹爹会愿意开门?”

  云依斐一时无言以对,最初的惊喜过去,她慢慢平静下来,一双红唇抿成一线。

  沉默半晌,莘窈开口询问,“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我坐船出游,无意中看见了你,”她略微感慨,“起初我还当看花了眼,后来仔细一打听才发现真的是你。”

  自从得知莘窈已嫁为人妇,云依斐二话不说,带着人马浩浩荡荡地莅临陆府,惊得陆子煜半天没缓过神来。

  当时莘窈正烧得糊涂,云依斐前去探望,见她伤痕累累,不禁又惊又疑,于是明香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对她说了,她狠狠将陆子煜责骂了一通,尔后直接将莘窈从陆府带走,毫不拖泥带水。

  陆子煜畏惧端王势力,不敢出言阻拦,只能挂着一脸狼狈和恭敬,由她横行。

  他万万没曾想到,云依斐与莘窈竟是青梅竹马的好友。

  当初莘臻入丞相府,为丞相之子作伴读,莘家上下都沾了光,偶尔逢年过节,也会受邀入府赴宴。

  莘窈初见云依斐时,只有十岁,云依斐比她年长两岁。

  那晚,莘窈嫌筵席无聊,带着弟弟偷偷溜进了相府花园,两人左顾右盼,无意间遇到了正躲在假山后偷偷哭泣的云依斐。

  原来,云依斐八岁丧母,当天正是她母亲的忌日。

  三个孩子聚在一起说话,很快就混熟了。

  当晚过后,云依斐时常偷偷溜出府院,找莘家姐弟玩耍。

  云相本有一妻一妾,妻子出身侯门,身份高贵;而那妾室却十分神秘,鲜有人知其来历,云依斐即是那妾室所出,而她还有一位长兄,一位妹妹,皆出自正室夫人。

  虽为庶出,云依斐却最得父亲宠爱。

  她才高色隽,工诗词,懂琴棋,凡事一习便精,对比之下,另一对兄妹则黯然失色,平平无奇。

  然而,谁也没料到,所有淑女该学的才艺,云依斐都不爱,她最中意舞刀弄枪。

  云相宠爱女儿,于是找了个拳脚师父,从小教她武艺。

  云依斐天赋惊人,年复一年,很快就练成了绝技,她出落得绝丽脱俗,打起人来更是无迹可寻。

  云相对女儿有求必应,几乎算得上溺爱,可云依斐对父亲却并不亲近,往往只是冷淡恭敬,从不在他膝下撒娇。

  莘窈对此一度十分不解。

  有一日,她忍不住向她询问,云依斐沉默半晌,才缓缓说道,“我娘……其实是个江湖卖艺的女子,她生得美貌,又性情豪爽,认识我爹那会儿,他尚未发迹,只是个怀才不遇的读书人。两人成亲后,不出一年,我爹举了孝廉,这才有了施展的机会。”

  “所以他就娶了侯爷的女儿,让你母亲为妾?”莘窈懵懵懂懂地问道。

  “算是吧,侯爵之女对我爹一片痴心,我爹年轻时虽然品貌非凡,但出身平平,没有靠山,若得罪了侯爷,怕是一辈子都难再翻身。”

  “唉,那也不能全怪你爹爹,他也是被逼无奈。”

  “是啊,他总是无奈的。”云依斐冷笑,语调十分刻薄。

  莘窈当时疑惑地望着她。

  “我五岁那年,大夫人来找我娘麻烦,她一直看我娘不顺眼,稍有不慎,便对我们冷嘲热讽,我娘出言顶撞了几句,恰好被我爹看见,”云依斐静静说道,“我明白爹爹当时是怎么想的,今日若帮着我娘,得罪了大夫人,将来她定要加倍地给我娘难堪。于是,为使大夫人消气,他当众打了我娘一巴掌。”

  莘窈倒吸了一口凉气,半天后又叹息,“你爹爹……也是事出无奈。”

  “是啊,他总是无奈的,他最可怜了不是吗?”云依斐幽怨地说着,“我娘虽然明白他的用意,可那一巴掌也实实在在地打在了她的心上。她是个江湖女子,自有一身傲骨豪气,她可以忍受夫君一贫如洗,却绝不能忍受他的耳光,我娘那时捂着脸对我爹说,‘从此以后,我不会再对你说一句话’。”

  莘窈默然无语,她家境普通,父母恩爱,当时只觉这样的事离她很遥远。

  “我娘性子刚烈,说到做到,”云依斐望着前方,淡淡道,“从那以后,不管我爹如何道歉,如何哄劝,她都不为所动,直至两年后郁郁而终,她一句话都没对我爹说过。”

  莘窈听罢,只觉震撼,她尚自天真,出神了好久,才托着香腮道,“原来做丞相的女儿那么不开心,还不如我一个茶商的女儿呢,我爹娘从不吵架,极是和睦,我每天都自由自在的,可没那些烦恼。”

  云依斐看着她笑,“是啊,愿你一直这么开心自在。”

  哦不,她很快就没那么开心自在了。

  莘窈那时年纪尚小,哪里预料得到后来的事?

  她正沉浸于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少女时光。

  莘家定居雍州,而云相在雍州和皇城各有一处宅子,云依斐不爱在皇城中与大夫人为伴,常常去雍州小住,云相溺爱长女,也就任由她去。

  在皇城,云依斐端庄拘束;一旦来了雍州,那可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她带着莘家姐弟四处玩耍,仗着一身好武艺,无论上哪儿都能全身而退,她甚至女扮男装,上过青楼,下过赌馆,简直无处不敢涉足。

  有一回,莘窈偷偷去舞坊习舞,云依斐则带着莘晏上街转悠,见一富家公子当街调戏良家妇女,立刻上前打抱不平,结果被一群身手高强的家丁追得夺路狂奔。

  路过舞坊时,他们还顺道拉上了正踢腿拉筋的莘窈,三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才摆脱了追兵。

  当时云依斐和莘晏直呼‘好爽!’唯独莘窈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至今心有余悸。

  莘窈十五岁那年,云依斐与莘臻两情相悦。

  由于莘臻长年留于皇城,云依斐来雍州的次数也就越来也少了,莘窈笑她重色轻友,她点点头认了,半点都不掩饰。

  虽然来得少了,但云依斐每次到访,必带来无数礼物,稀奇古玩,绫罗彩缎,羊酒糕点,一箱箱,一件件,齐齐整整地送来,莘窈和莘晏时常要围着礼物,惊叹半天。

  有时,云依斐会趁着无人注意,拉着莘窈说悄悄话。

  “五日前,肖太尉派人上门来提亲了。”云依斐当时好生烦恼。

  “你爹爹答应了吗?”

  “没有,但也快了。”云依斐摇头。

  “肖太尉的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很讨厌他?”莘窈十分好奇。

  “对,他讨厌得很,从我十四岁起,便对我纠缠不清,我当面告诉过他,这辈子我就是嫁给乞丐也绝不会嫁给他,可他还是不依不饶。”被人如此执着地追求,云依斐毫不得意,语气中反而充满了恨意。

  “我知道,你只喜欢我哥哥!”莘窈高兴得笑了,仿佛为哥哥自豪。

  “那是自然。”她嫣然一笑。

  “你放心吧,相爷如此宠爱你,你若不喜欢肖家的人,他绝不会让你嫁过去的。”莘窈笑得纯真,她还不懂官场上的权力角逐。

  云依斐摇摇头,“肖太尉与我爹爹在朝中的势力不分伯仲,肖家又是簪璎世家,爹爹怕是得罪不起,总有一天要对他们妥协。”

  “那怎么办?”莘窈心焦。

  “不知道,让我想想。”云依斐当时一脸烦乱,烦乱中又隐隐透露出几分宁为玉碎的狠劲来。

  莘窈不免为她忧心,就这样过去五六个月,皇城中忽然传来消息,说云依斐与肖太尉的儿子肖世英定下了婚约。

  莘窈正默默替哥哥伤心,谁料很快又有风声传来,说云依斐与府中清客私奔了,未婚夫肖世英大发雷霆,亲自带人前去捉拿。

  她听得又是高兴又是心慌。

  谁料又过了三个月,她的长兄莘臻居然孤身一人回来了,莘臻素来性情温柔敦厚,此番归来却变得严肃又警觉。

  有时夜半,莘窈会听见兄长与爹娘在房中小声议论着什么,气氛十分凝重。

  再后来……

  那些家破人亡,凄风苦雨的事,便不值得回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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