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_海寇与花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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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船只戒备森严,所有战士已经准备就绪,寂静的深夜里,天水辽阔,唯有海浪的声音起起伏伏,一场大战蓄势待发。

  肖恒恒和肖予怀大胆地立在船头,远远眺望越来越近的敌船。

  这群水贼倒没有率先发动攻击,只是快速向他们靠近,待两船相距十丈远,肖家姑侄模模糊糊看清了对面的景象。

  只见一个黑衣黑靴,头戴鬼面具的年轻人,带着一群虎背熊腰的魁伟大汉气势汹汹地杀来,他们的船上斑驳着新鲜的血迹,显然是刚经历过一场恶战,便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姑母,带头的是海煞还是海妖?”肖予怀小声问。

  “是海妖。”

  “你怎么知道?”

  “海煞没那么高。”肖恒恒一本正经地说道。

  海寇的船只在距离他们三丈远处停了下来,两艘帆船一前一后,宛如两只猛兽,对着中间的猎物虎视眈眈。

  “阁下就是海妖?”白衣少女眯起眼睛将他看了看,然后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听说你是个百里挑一的美少年,为何要戴这丑陋的面具?赶紧摘了让我瞧瞧。”

  “姑娘所言差矣,”面具后的声音冷意森森,“在下面目丑陋,还是不摘为妙。”

  “好吧,”白衣少女不由失望,“不摘就不摘,你大半夜拦住我的船做什么?”

  “肖恒姑娘大驾光临七沙岛,在下特来远迎,别无他意。”

  “我不是肖恒姑娘,”白衣少女秀眉一拧,曼声嗔道,“是肖恒恒。”

  少年发出了一声嗤笑,“肖家奶奶一大把年纪,还要在名字里加叠音,真是人老心不老。”

  “哦?你居然知道我?”

  “我不仅知道你,还知道很多事情,是肖太尉派你来杀我的吧?”

  “我为民除害,何须肖太尉指使?”

  “为民除害?七沙岛的百姓对咱们很是亲善,倒是肖家在民间的声望日益狼藉。”

  “你这小贼懂什么?”肖恒恒懒得反驳,她转了转手上的峨眉刺,“小郎君,你怎知道姑奶奶要来?”

  “肖姑娘带着一船水师浩浩荡荡地出海,身边还跟着肖太尉最疼爱的小儿子,声势如此浩大,怎会不走漏一丝风声?”

  “唉……”肖恒恒一脸惋惜地嘟囔,“还是排场太大了。”

  话音刚落,天空中突然传来一声海鸟的嘶鸣。

  只见一只硕大的苍头海鹰从天而降,稳稳落在少年肩头,少年从鹰爪上解下一个金色的圆筒,取出其中信条,迅速展开,匆匆一览。

  “他居然还有功夫看信笺……”肖予怀小声抱怨了一句。

  他初出茅庐,惴惴不安,比起开战,他更受不了这种故作镇定,互相试探的把戏。

  “阁下阻拦我等前行,到底意欲何为?”少年男子忍不住高声问道。

  莘晏收起信条,略微沉吟,尔后微微笑道,“自然是为了邀请诸位共赴七沙岛一游。”

  “我们不想与你同路!”肖予怀怒从心生。

  “这可由不得你,”少年收起笑意,冷冷开口,他语带霜威,“在下原本不想与诸位为难,可惜祖上跟肖太尉有些仇怨,至今无法消解,今夜有幸遇上肖家贵人出海,自然不能错过机会,二位若是愿意乖乖跟我回去,那是再好不过,如果——”

  话到此处,他突然顿住了。

  只见戚戚冷雾中,影影影绰绰走来一个窈窕的身影。

  她就站在肖恒恒身后大约十步远处,微风吹动着她的衣袂,她袅袅如风中垂柳。

  “如果……”

  少年望着夜雾中倩影,犹如暗室逢灯,久旱逢霖,他的语调突然变得柔和起来,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如果你们不愿跟我回去,那就免不了一场恶战,我要是杀红了眼,手下不留情面,你们缺胳膊少腿,可不要怪我。”

  肖恒恒皱了皱眉,这话明明是威胁,怎么语调却柔情款款的?

  “予怀,”白衣少女小声问身边的侄子,“他是不是突然爱上我了?”

  “姑妈,你想太多了。”

  “是吗?”

  “是的……”

  少年在黑夜中乍见莘窈,心中最先涌出的是一阵喜悦。

  他不由自主地分神,连说话的调子都情不自禁地改变,然而短暂的心猿意马后,他立刻冷静了下来,喜悦之情也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

  莘窈为何会出现在这船水师中?

  她是不是已得知了陆子煜的死讯?为报杀夫之仇,她居然不惜帮着肖家的人对付他?

  少年的心思百转千回,跌宕起伏,从最初的大喜过望到心灰意冷,最后又隐隐生恨。

  “废话少说!”肖予怀初生牛犊不怕虎,高声叫嚣道,“要打就打,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让咱们缺胳膊少腿!”

  “肖小将军好胆色,”少年抚掌笑道,“那在下就不客气了。”

  他的话音刚落,脚下的帆船突然一个加速,狠狠撞向前方的商船,商船闪避不及,只闻得一声巨响,船上顿时人仰马翻,肖恒恒一个踉跄,险些跌下船头。

  少年人大笑起来,笑得极是猖狂。

  他一挥手,身后的海寇倾巢而出,此时两船相接,海寇们无须借助铁索,只轻轻一跃便跳上了商船,宛如黑色的潮水汹涌而入。

  莘晏混迹在一群凶徒中杀了上来,他四处寻找莘窈的身影。

  海寇与水师很快就战得如火如荼,放眼望去,尽是相接的白刃,纵横的戈矛。

  不远处,肖恒恒拉着莘窈的胳膊,正向着船尾奔逃。

  少年发现了姐姐的身影,立刻拔足狂追,水军将士们纷纷围堵上来,他手持利斧,一路劈砍,将挡路的人杀得七零八落。

  莘窈当时正想去找莘晏,但两方一交战,场面混乱不堪,外加浓郁夜色掩映,她根本看不清周围的人是谁。

  肖恒恒见她站在原地出神,一把抓住她就往船尾跑,莘窈一时茫然无头绪,只得跟着她跑,免得自己在找到莘晏之前就被人宰了。

  莘晏见她落荒而逃,胸中怒火滔天。

  “莘窈!”他连名带姓地吼道,手中利斧越发不留情,杀得挡路士兵纷纷倒地。

  莘窈听见了喊声,猛然回过头去,见远处的少年发疯般抢来,慌忙挣脱了肖恒恒的手。

  “怎么了?”肖恒恒不明所以。

  “我的脚扭了,你先走!”莘窈一时情急来不及解释,只得蹲下身装作受伤。

  “你——”肖恒恒正要去扶她,两名海寇夹攻上来,她忙不迭地应战,被打得节节后退。

  莘窈见弟弟与自己尚有一段距离,不敢冒然冲上前,只得匆匆钻进一间舱室避难。

  舱室中一片漆黑,她刚躲进去没多久,便听得一声巨响!

  只见舱门被人撞开,一个戎装男子仰面跌倒在地,紧接着一个脸罩面具的少年冲了进来,一脚踩住地上的人。

  “阿晏!”她激动地大喊。

  莘晏一愣,误以为她在阻止自己伤人,不禁又恼又恨,恶狠狠问,“怎么?这个人姐姐也喜欢?”

  “什么?”莘窈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躺在地上的人竟是肖予怀,赶忙开口劝解,“阿晏,别杀他,他还是个孩子,不是坏人!”

  少年怒火中烧,脚下复又使力,狠狠踩那肖予怀的肩胛骨,肖予怀挨忍不住,发出一声哀嚎。

  “阿晏!”莘窈焦急起来。

  “姐姐着急了?”他隔着面具注视着她,语气十分强横,“只要你跟我回七沙岛,我就留这小子一命。”

  莘窈怔了怔,莘晏这是在威胁她?她一时回不过神来。

  “你不答应?”见她不说话,他脚上又加重了几分力道,肖予怀再次嚎叫起来。

  “我答应,我当然答应!”莘窈忙道。

  少年这才松开了脚上的力道,他打了一声呼哨,两个魁梧大汉闻声赶来,“小船长有何吩咐?”

  “把他带上船,不要伤他性命。”莘晏冷冷道。

  两名大汉一左一右架起地上的肖予怀,大步走了出去。

  接下来,舱室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少年站在原地没有动,他默默注视着她,许久没有说话,莘窈看不见他面具后的脸,不知他此时是喜是怒,不由忐忑不安。

  “阿晏。”她唤了他一声,语调温柔一如往昔。

  他的心头忽然一震。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要不管不顾地冲上去,跪倒在她身前,他想紧紧抱住她的长裙,埋首于她的裙褶里,殷殷质问她为何要这般对待自己,为何突然间将他弃如敝履,难道她的情郎就那般重要,重要过他们十几年来相依为命的情意?

  可他生生忍住了这种冲动,只慢慢走到她跟前。

  “阿晏,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她急切又激动。

  少年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他攥得这般紧,好像一松手她就会消失,“有什么话离开这里再说。”

  莘窈不好反驳,只得随着他往外走,由于手腕被攥得生疼,她微微挣了挣,却换来他更紧的抓握。

  船上的打斗渐渐平息,胜负已成定局。

  地上横斜着不少尸体,莘窈左右四顾,并没有发现肖恒恒的踪迹,不由松了一口气。

  两人经过甲板时,莘窈猝不及防瞥见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忍不住弯腰发出了几声干呕。

  “姐姐你——”莘晏连忙低头查看。

  “没事没事。”莘窈摆摆手,她继续往前走,可胃里一阵痉挛,复又弯下腰干呕起来。

  莘晏见她不停犯恶心,脑海里忽然闪过一道荒唐的念头——莘窈成亲多久了?大约有半年了吧?难道……她竟怀了陆子煜的骨肉?

  此念一起,他只觉三魂七魄齐齐飞出了顶门,好似从高楼坠落。

  少年不动声色地握了握拳,竭力保持镇定,可一时间还是六神无主。

  “姐姐……”他伸出手,轻轻拍抚她的后背,“你真的没事?”

  他丢魂落魄,只依着本能行事,而这本能对她充满了关心和爱护,竟没有一丝愤怒,也没有一丝仇恨。

  “没事。”

  莘窈干咳了两声,又深吸了几口气,这才缓过劲来,她连日坐船,夜不能寐,此时脸色苍白,乌发蓬乱,看上去极其憔悴。

  莘晏仔细端详了她一番,重重叹了口气,然后俯身揽起她的裙裾,打横抱在怀里,“你还是不要走路了,我抱你上船吧。”

  他抱着她跃回了自己的船上。

  莘窈大惑不解,而船上的水工见莘晏抱着一名女子走上船,纷纷小声交头接耳起来。

  “怎么又是这个女的?”

  “是啊,上哪儿都能碰见她……”

  “看样子,小船长被她拿捏得死死的。”

  “你们别嚼舌根,那是小船长的亲姐,听说他从小没爹没娘,是这个姐姐出去抛头露面,卖艺为生,才好不容易将他拉扯大。”

  “原来如此啊,失敬失敬……”

  莘窈被弟弟抱进了船舱,舱室内很暗,他径直将她放在了床上,然后走到方几边点亮了一盏油灯。

  火光幽幽亮了起来,室内依旧昏暗,隐约能听见水手们扬帆起航的呼喝声。

  少年走回莘窈身边坐下,他没有摘掉脸上的面具,只是与她隔着三寸的距离,默默无语地坐着。

  莘窈将绑在身上的细软放下,轻声唤道,“阿晏。”

  他不回答,好像没有听见一般。

  莘窈起身走到他跟前,伸手掀开了他的面具,他正陷入沉思,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来。

  只见少年清秀的面容上有不少血迹和污渍,还有两道明显的擦伤,莘窈的心好像被针扎了一下。

  莘晏见她露出疼惜的神情,一时竟有些错愕。

  “你怎知我在那条船上?”她用衣袖轻轻擦拭他脸上的血迹。

  “我并不知道。”他垂下眼帘,全身僵硬,只一动不动地坐着。

  “那今夜你来,只是为了抓肖恒恒和肖予怀?”

  “对。”

  “你抓他们做什么?”

  “他们不远千里带人来剿我,我不抓他们,难道要坐以待毙?”他微微侧过脸,避开了她的触碰,“姐姐不用担心肖家人的安危,我已放跑了肖恒恒,至于肖予怀,他还有用处,我暂时不会杀他。”

  莘窈一愣,倒是没有急于解释,只是追问,“你留着肖予怀做什么用?”

  “留着他或许可以引来肖太尉,”少年皱皱眉,似有积郁无法排遣,“我不像姐姐,能轻易忘了灭门之仇,那么快就毫无芥蒂地与肖家人打成一片。”

  莘窈一惊,“你想借机杀了肖太尉,为爹娘报仇?”

  “若真能引来肖太尉,并杀了他,当然是最好不过。”

  “可如果杀不成呢?”莘窈一颗心怦怦直跳,“就算杀成了,你可考虑过后果?朝廷若是得知此事,定要派官军上天入地地追杀你。”

  “我知道,”少年冷静地说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能活下算我本事,活不下来就是命,姐姐,你知道我从不怕死。”

  “那我呢?你就半点没有想过我?”

  莘晏怔住了,他慢慢抬起头看着她,神色由愕然渐渐变得落寞,“姐姐,你我又不同路,你会有你的家,而我,我……”

  “你也会有你的家,是吗?”莘窈忽然心下一沉。

  “是的。”他回答,可他的家在哪儿呢?或许在冥府吧……

  “你有你的家,我有我的家,往后咱们各不相干,你自死你的,我关心你,反倒成了多管闲事……”莘窈忽然想起肖恒恒对她说过的话,莘晏喜欢上了海妖的女儿,强行将她匿于深闺金屋,显然是找到了毕生所爱,而她,她已成了局外之人。

  女郎魂不守舍地坐倒在床边,一时竟万念俱灰,她轻声嗫嚅着,“可我还没有家,我还孤身一人……”

  “我知道,你的丈夫死了……”少年神色漠然,他努力不去看她黯然神伤的面容。

  “丈夫?”她神魂摇荡,“什么丈夫?我没有丈夫……”

  “我说的是陆子煜。”

  “陆子煜……他死了?”她如堕烟海。

  “是的,你伤心吗?”

  “我该伤心吗?”

  见她精神恍惚,答非所问,少年再也按捺不住,他猛地站起身来,背向着她,冷冷道,“是我将陆子煜害死的,在他临死之前,我还砍下了他的手腕。”

  “哦,那真好……”她喃喃着。

  他蓦然回头,难以置信地注视着床边的女郎,却只见她面无人色,茫然若失,犹如身在梦中一般。

  “难道你不恨我?”

  “我为何要恨你?”她神思摇摇。

  少年突然焦躁起来,他开始在舱室中来回踱步,心神极其不宁,脸上的神色也变了又变。

  “如今,你是孤身一人,我也是孤身一人……”他突然开始说话,也不知说给谁听。

  “你?你怎么又孤身一人了?”她渐渐回神,

  “我知道,你已有了身孕。”他一边在舱中徘徊,一边自言自语着。

  “我已有了身孕?”莘药大惊。

  “陆子煜不过是个纨绔浪子,根本不值得你为他掏心掏肺!”

  “我何时为他掏心掏肺?”她不解,“我只盼他早日去死。”

  “你千里迢迢随肖家人出海,究竟是为了找我,还是为了对付我?”少年心潮起伏,不停在舱中踱步,脸色也微微发红,

  “自然是为了找你,你不知道我费了多大劲才——”

  少年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直直盯着她,“从前的事不用提,我只想问你,如果往后我要你一直陪着我,再也不离开我,你会答应吗?”

  “我……”莘药一愣,他不是已有意中人了吗?

  “我知道你有了身孕,我会照料你的,我只想知道,你愿不愿意与我长厢厮守?”

  “我有身孕?长厢厮守?”莘药听得一头雾水。

  “你不愿意?”

  “我愿意,我当然想一直陪着你,”莘药忙道,可她依旧茫然,“只是……”

  “那,那就好了……”少年的脸忽然涨得通红,他无比渴望地凝视着她,又好像是无比绝望。

  莘药一时无法领会少年的神色,她困惑不已,“可我听说,你已有喜欢的姑娘了,我若是留下来,会不会——”

  会不会妨碍到他?会不会成了他的累赘?

  可她的话还没说完,他突然冲过来跪在床边,少年伸手抱住她的腰,将脸埋在她的怀中,“姐姐,你其实从来没有出卖过我,也从来没有抛下过我,是吗?”

  他恳求一般低声询问着,期盼她给予一丝一线的希望,“那些人说的话都不是真的,你其实一直在找我……对不对?”

  “当然,当然……”她突然一阵心酸,俯身紧紧抱住他的脑袋,“我怎么可能出卖你……”

  “你一点都不爱陆子煜,对吗?”

  “我只恨不能亲手杀了他。”

  “我在你心中仍是这世上最重要的人……”他咬紧牙关,忍住了哽咽。

  “是的,”她低头亲了亲少年的黑发,泪珠扑簌簌滚落,“你是我心中唯一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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