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十三章_海寇与花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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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七沙岛绵延千里,宛如一颗明珠点缀于碧蓝绸缎之上。

  岛上风光瑰丽,花柔草嫩,放眼尽是青山绿水,只见沿海一带,礁岩傲立,怪石嶙峋,穿过细软沙滩,又立刻别有乾坤,处处林木葱茏,花红柳绿。

  莘晏在临海一座小山上买了一处宅院,宅院位于半山腰,院落中央立着一栋玲珑小楼,楼南面向大海,只要推窗而望,便能看见万顷碧波,水平如镜。

  七沙岛上景色秀美,莘窈下船后,经由海风一吹,顿觉心旷神怡,半月来的旅途疲惫一扫而空。

  莘晏拉着姐姐的手一路往山上跑,他们脚踩青草树叶,穿行于高大的杉木之间,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趁爹娘不注意,偷偷溜上后山玩闹的光景。

  莘窈一路小跑,跑得气喘吁吁,满面通红,她神情踊跃,一双杏眸闪闪发亮。

  莘晏带着她走进庭院,只见□□逶迤,草木萧疏,四周粉墙环护,院内山石点缀,布置得很有丘壑。

  “你何时买了这处宅子?”她又惊又喜。

  “去年的时候。”他带着她穿过一道垂花门墙。

  入目是一栋粉妆玉砌的小楼,楼分两层,底下一间厅堂明亮宽敞,拾阶而上后,便有相邻两间内室。

  莘晏引着她走进一间房中,莘窈刚迈进去便被吸引住了。

  只见内室中的摆设与天水城的小屋一模一样,床榻衣柜,桌椅屏风,连带着架子上排列的几本小书,都是她平常最爱翻阅的。

  “姐姐,这次带你来得仓促,我没来得及好好准备,你先将就着住下吧。”少年在她身旁站定,面颊微微泛红。

  “这还叫没有好好准备?”莘窈睁大眼睛,左右四顾。

  这分明是惊喜啊!

  她想象不出他若好好准备之后,能让她高兴成什么样。

  “你喜欢吗?”少年小心询问,神态竟有几分羞怯,“你若不喜欢这布局,大可自行改动,我将它们摆成这样,是因为……”

  “是因为你很想念我,对吗?”她柔情脉脉地望着自己的弟弟,心中暖意涌动。

  “是,”他暗暗欣喜,欣喜她明白了自己的用心,可同时也满面绯红,“我闲来无事便到这房中坐着,只要看看这些摆设,便会觉得你一直在我身旁,从来没有离开过。”

  听到这话,莘窈忽觉眼眶发烫,她连忙转过身去,深深吸气,生怕自己掉下泪来。

  房中静悄悄的,她背对着他,唯见黑发垂腰,罗裙曳地。

  少年忍不住向她走去。

  这些年,他的个子蹿高不少,莘窈如今只能到他肩膀,他看她时需要低头,而不再是仰望,此时四下无人,他只觉心烧火燎,无比想要将她紧紧搂入怀中。

  然而下一刻,莘窈便平复完了心情,转过身来。

  她冷不丁见莘晏就站在离她一步远处,不由吓了一跳,“怎么了?”

  莘晏顿时面红耳赤,“没事,我见你突然不说话,还当你不高兴了。”

  “没有没有,”莘窈连忙解释,她见他神情古怪,不由困惑,紧接着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心领神会,只见女郎展颜一笑,“阿晏,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我有什么事?”

  她眼含笑意,却又露出几分责备的神色,“你看上了一个姑娘,可这姑娘却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你,对不对?”

  “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我?”他先是疑惑,继而又喃喃自语,“只是一时半会儿吗?”

  “怎么?这姑娘如此倔强,竟是一辈子都不愿屈服?”

  “我不要她屈服于我什么,”他低头凝视着她,轻声道,“我只盼她跟从前一般爱我。”

  少年的眼光十分温柔,还带着几分忧悒,如此细腻的神情,配上清秀的面容,其实很容易让女人着迷,莘窈望着他出神了好一会儿,委实弄不明白,怎么会有姑娘不喜欢他?

  “好了,”她收回目光,嫣然道,“我是想问你,你那网中娇雀呢?”

  “网中娇雀?”莘晏一头雾水,“姐姐说的是谁?”

  “海妖的女儿啊,”她瞠视着他,“我听肖恒恒说,你看上了她,还将她金屋藏娇了。”

  “什么?”莘晏顿觉哭笑不得,他几乎有些气愤,“海妖的女儿又不是九天仙女,我至于费尽心思将她金屋藏娇吗?况且她就是真的九天仙女,也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我一点都不喜欢她。”

  “所以传闻不是真的?”莘窈隐秘的内心深处,感到一阵释然。

  “当然不是真的,”莘晏露出苦恼的神情,“文珍珍已经嫁人了,跟我有什么相干?”

  他三言两语将事情跟她解释了一番。

  原来文掌柜临死前,的确托付莘晏照看自己的女儿文珍珍,他早先已隐隐猜出这少年人畸恋长姐,而陷入畸恋之人往往拔超不出,文珍珍又算不上绝色,所以他丝毫不担心莘晏会看上自己的女儿。

  莘晏按照文掌柜的吩咐,像半个父亲一样看顾他的女儿。

  不过他年纪尚小,根本不懂怎么照顾孩子,见文掌柜平时总将女儿禁足于后院,自己便也照着做,半点没有留心外头的传言。

  “她爹爹不让她出门,那是家教严格;我不让她出门,就是囚禁民女?”少年不禁愤懑。

  “可怜的姑娘……”莘窈无可奈何地笑了,“她心里一定很不好受。”

  文珍珍心里确实很不好受,自从爹爹去世,她便惶惶不安,每天都活得战战兢兢。

  虽然文掌柜从未对女儿坦白,但文珍珍大约能猜到爹爹是做什么发家的,她每每见到那些凶神恶煞的大汉进出爹爹的房间,便吓得止不住发抖,文掌柜让她呆在家里,哪儿也别去,倒也正合了她的心意。

  后来爹爹去世,临终前吩咐她听这少年人的话,她虽然心里害怕,但还是哭着答应了。

  关于莘晏的流言蜚语很多,有些将他形容得十分可怕,但文掌柜赏识他,文珍珍便相信他不是坏人,不过她也知道,这少年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因为简单的人是不会发达得那么快的。

  少女心思单纯,学不来跟复杂的人打交道,她喜欢明净温柔,平和开朗的人。

  每天,她听话地呆在房中,绣花作画,消磨寂寞时光,照看她的仆妇都上了年纪,与她也聊不来,莘晏每月会来看她两次,以尽看护义务,问她是否缺衣少食。

  文珍珍始终有些害怕这少年,虽然他不凶也不冷,跟人说话时总是面带微笑,善气迎人,可不明原因地,她就是害怕他。

  从前,文掌柜虽然看管她极严,但一得空便会来陪她说话,跟她讲故事,神态充满温情,而莘晏对她是没有温情的,即便他面含笑意,即便他语声轻柔,可那都是教养所致,并非出于关怀。

  有一回,她鼓起勇气,问他能不能养一只小狗,好在闲暇时作个伴。

  莘晏想都没想便一口答应。

  他手下恰好有人在山间发现一只受伤的小白狗,他立刻差人给文珍珍送去。

  文珍珍很是喜欢,不仅细心温柔地照料它,还常常对着它说话。

  不出三月,小白狗伤愈,变得能跑能跳,十分可爱。

  莘晏例行上门探望,这只小狗见了他立刻从很远地方跑来,一个劲儿地冲他摇尾巴,哪怕见了他身后的大汉也一样摇尾巴。

  莘晏琢磨着,这只小狗太过友善了,若有歹人上门,它不仅不会护主,说不定还会开门迎客,于是自作主张,将这小白狗带去狗坊换了一只毛色漆黑,身高腿长的猎犬来。

  “你那只小狗不会护主,以后就让这只猎犬替你看家吧。”少年如是说道。

  文珍珍愣住了。

  一时间,愤懑,委屈,乍然失去父亲的伤痛,还有经年累月的孤单压抑统统涌上心头,她当场就落下了两行眼泪。

  “我不要!我就要那只小狗!”她第一次对这少年大声嚷嚷。

  说完,她就转身飞奔进了屏风后,中途还撞翻了一个花瓶。

  花瓶落地发生一声脆响,她惊恐地回过头看着莘晏,见他没有要发火的样子,这才安心扑到了床上,放声大哭起来。

  莘晏惊呆了,文珍珍平时说话轻轻柔柔的,怎么哭起来那么大声?

  不就是一条狗吗?养狗不是为了看家护院,难道是为了跟它交朋友?

  做父亲果然很不容易,女儿为了一丁点儿小事就翻脸不认人……

  仆妇们听见小姐哭声,慌忙闯了进来。

  只见少年人皱眉立在房中,面对着一地的花瓶碎片,而文珍珍则趴在床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们一个个都以为小姐受了不得了的欺辱,均敢怒不敢言。

  待到少年离去后,妇人们纷纷嚼起舌根来,你一句,我一句,很快就补出了一场情爱纠葛的大戏。

  听到此处,莘窈笑得停不下来,“你平常照料我时分明细心得很,怎么就体会不了文珍珍的心情?”

  “姐姐又没养过狗,我怎知道姑娘家养狗是为了什么?”莘晏也察觉到了几分好笑,可又有些气恼。

  “后来呢?她怎么又嫁人了?”

  “她有个发小,从前与她比邻而居,父亲是书院先生,”莘晏继续说道,“后来他们举家搬去了汴州,数月前又来故地重游,于是青梅竹马久别重逢,自然情投意合,难舍难分,干脆就地成了亲,文珍珍婚后随着夫家去汴州度日了。”

  “原来如此。”莘窈越听心里越轻松。

  “不过此事我没有声张,毕竟海妖生前有无仇家也未可知,留下文珍珍一个孤女,若是过于张扬,怕给她招致灾祸,”想到那些不怀好意的传言,少年不禁委屈,“姐姐,我可一点坏事都没做。”

  “你的确没做坏事,但人家要是发现文珍珍无缘无故失踪,恐怕要说你强逼不成,一怒之下将人杀了。”莘窈越想越觉好笑。

  “我才不管旁人说什么,”少年不以为然,只微笑看着她,“只要姐姐懂我就好。”

  她感到一阵心甜。

  这桩事就像一块大石头,在她心里堵了很久,如今这块石头没了,她如释重负,可又忍不住担心,会不会有另一块石头出现。

  这隐秘的担忧无人知晓,就连莘窈自己都不愿意承认。

  “阿晏,你今年也该及冠了,难道你至今都没有心仪的姑娘?”莘窈竭力表现出热心,可自己也说不清楚究竟是希望他有心上人,还是没有心上人。

  “我,我有……”如果说没有,会不会显得太不正常?

  “她是什么样的姑娘?”

  “她……”莘晏试图糊弄过去,“等时机到了,我会带她来见你的。”

  “哦……”果然,一块新的石头出现了,“那她待你好吗?”

  “她待我很好,”他又用一种莘窈无法领会的眼神注视她,“世上没人比她待我更好。”

  “是吗?”世上竟有人比她待他更好,她心里涌起一股淡淡的酸意。

  “是……”

  两人突然都说不出话来,莘晏怕再说下去就要露馅,而莘窈呢,她察觉到心中暗暗燃烧的妒火,正悚然自惊。

  “姐姐,我要出去一趟,”少年率先打破了沉默,“这次出海,许多人受了伤,我得去看看他们,顺便送些药物补给。”

  “好好,你去吧。”莘窈忙道。

  他刚要离去,突然又转过身来,紧紧抓住了她的手,“姐姐,你就待在这儿,哪里也别去。”

  “好。”

  “如果我回来,发现你不在了,”他牢牢握着她的手,“我会生气的。”

  “好好好,”莘窈满口答应,心里突然又觉得快乐了几分,“这地方我人生地不熟,能跑去哪里?”

  他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她的手,转身离去。

  莘窈目送着弟弟远去,她望着少年形单影只的背影,想象着另一个纤细玲珑的身影走在他身边,与他成双成对,心里竟是酸涩难言。

  她默默走回房中,失魂落魄地坐了下来。

  其实早在多年前,她想起弟弟的终身大事时,心里便会隐隐怅然。

  她明白这怅然的来源,毕竟莘晏是如此可爱一个少年人,待她温柔体贴,百依百顺,谁不希望他能永远陪在自己身边呢?

  可她算得上他半个母亲,哪有孩子永远留在母亲身边的?

  莘窈努力想让自己变得跟真正的母亲一般无私,可这太难了。

  从前,她的不满只是若隐若现,轻易就能忽略;如今,它变得越来越厉害,她不得不坐下来返躬内省。

  一定是久别重逢的缘故,莘窈如是告诉自己,等过些日子,重逢的喜悦减淡,她就不会这么患得患失了,她会欣然接受弟弟的心上人,并祝愿他们百年好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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