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六十章_海寇与花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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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六十章

  “我来送莘姑娘回去!”

  下一刻,方管事缓缓走来,他脸上笑眯眯的,“莘晏你只管去薛柏堂吧,你的宝贝姐姐由我护送,薛姑娘还在等你呢!”

  少年听到这话,心中殊觉不乐,他悻悻然松开了莘窈的胳膊,面上只能淡淡一笑,“那有劳方叔了。”

  “没事。”

  方管事笑得春风和乐,他引着莘窈上了马车。

  其实刚才他也看见了姐弟俩紧紧相拥的画面,不过方管事对此不甚在意,他心想自己若是没有成亲,又有个美貌绝伦,对自己充满关怀的姐姐,他也乐意当街给她一个拥抱。

  两人上车坐定,马车轻快地奔驰起来,凉风吹拂入帘,莘窈望着车外街景,缄默不语。

  一念及莘晏去了薛柏堂,即将遇到薛姑娘,她就愀然不乐,一双秀眉也紧蹙不展,仿佛莘晏故意将她抛下了一般。

  “莘姑娘,你以为薛姑娘如何?与你弟弟是否般配?”方管事随口找了个话题。

  莘窈忙舒展眉头,莞尔笑道,“般配是般配,但我前些日子与薛夫人小聊了几句,她说传言并不属实,薛姑娘未与阿晏订亲,不知其中究竟有何误会?”

  “哦,”方管事笑着摇摇头,“我听说是小儿女私定了终身,尚未禀及父母,薛夫人还被蒙在鼓里呢。”

  “既是私定终身,方叔您又如何得知?”

  “我听顾秋衡说的。”

  “顾秋衡?”

  “就是顾家小公子,”方管事饶有趣味地说道,“他与薛宛香是青梅竹马,从小追着她的裙子跑,可惜殷勤过了头,一味只知献媚讨好,反而丢了自尊气骨。你别看薛姑娘面上对谁都笑嘻嘻的,心肠却很硬,别人越是顺从她,她越要践踏他们的心意。顾秋衡对她言听计从,一心要娶她为妻,薛宛香根本瞧不起他,干脆与他挑明,说自己与莘晏私定了终身,让他死了这条心。”

  莘窈听罢,略微惊讶,“方叔看人眼光好生毒辣。”

  “我到底比你们多了几十年的阅历,一个小姑娘还是能看明白的。”

  “那他们到底有没有私定终身?”

  “不知道。”他咧嘴笑了,“你为何不亲自问问莘晏?”

  “这孩子脾气古怪,一说起这事,脸色就不好看。”

  “他还敢对你摆脸色?”方管事大笑起来,“难道他不对你百依百顺?我从未见莘晏对哪个姑娘这般关怀体贴过,原本以为他不开窍,可看他对姐姐的态度,不应该啊……”

  “所以是姐姐嘛,”莘窈也笑了,“这怎能一样?”

  说话间,马车已抵达了目的地,莘窈跳下车与方管事作别。

  此时天色已晚,雨虽停了,但阴云尚未散去,夕阳已斜斜坠下山丘。

  莘窈没有回家,等方管事的车马走远,她便独自一人来到山下一处浅滩。

  此湾偏僻,鲜有人知,但岸边黑礁嶙峋,海水碧蓝透澈,放眼望去,天高水阔,乃是绝佳的观景之处。

  莘晏曾带她来过此地,她很是喜欢,而这里又离家甚近,只要莘晏不在,她闲来无事,便常来走走。

  薄暮冥冥,白昼将尽,莘窈一人立在水边,静静地看着翻翻滚滚的海浪出神。

  今日莘晏平安归来,她本该喜出望外,可乍见之欢淡去后,她只觉松了一口气,内里还是愁肠百结。

  不知莘晏此时有没有见到薛宛香?

  如果他看见薛宛香与另一个少年打情骂俏,会不会伤心?

  她极目远眺,但见天地浩大,海鸟喑哑嘶鸣,潮水奔腾不息,只觉恹恹不乐。

  她的生命与随波追流的浮木有何不同?一路东流西荡,既没有幸福也没有作为,将来注定要孤独终老,或许还未老就已先郁郁而死。

  夜幕悄悄降临,她孑然一身徘徊在水边,东想西想,竟忘了时间的流逝。

  “姐姐!”

  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蓦然打断了她的遐思。

  莘窈猛然回头,只见不远处,莘晏迎着风大步向她走来。

  少年仍是一身黑衣,显然没来得及换下来,此时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他衣袍拂动,乌发飞舞,满脸焦急的神色,隐隐还有几分克制的愠怒。

  “天色这么晚了,姐姐你为什么不回家?”他一边向她走去,一边大声说道,“这个地方很危险,尤其天黑的时候,要是突然涨潮,你不会水,来不及跑怎么办?四周又荒无人烟,万一遇上歹人,你叫破嗓子都没人管!今日在渡口你为什么不让我送你回家?就为了一个人跑来这里?”

  傍晚时分,他匆匆赶回家中,却不见莘窈,遍问了仆妇,可都说没见姑娘回来。

  他急得漫山遍野地寻找,山上鬼火狐鸣,荒凉冷僻,半个人影都没有,他心急如焚,几欲发狂,最后抱着侥幸下山,才看见莘窈幽独地立在海边,一个人形影相吊。

  莘窈默默等他把话讲完,待他走近了,才低声问了一句,“你见着薛姑娘了吗?”

  少年原本急怒交加,被她冷不丁一问,愣了愣才道,“没有。”

  紧接着,他忽然神色一变,“是不是薛宛香惹你生气了?她趁我不在欺负你了?”

  莘窈淡淡一笑,“闺阁少女见了我都害怕,谁敢欺负我?”

  他大为不解,“那你为何一人呆在这里?”

  “我来听听海声,好早些习惯孤身一人的滋味。”她转过身去,抚弄着身前的长发,继续在细软的沙滩上漫步。

  “为何要习惯孤身一人?”他紧随在她身后。

  “听说你与薛姑娘定了亲,等你们成婚后,我就回天水城去。”

  “回天水城去?”少年突然感到一阵惶恐。

  “是啊,我杵在你们小两口中间多不好,我宁愿一个人。”

  他艴然不悦,“我早说过这辈子都不会成亲的,哪里来的小两口?”

  “你这孩子又说傻话了,就算今日你不跟薛姑娘好,你并没有真正爱她,将来也会有赵姑娘,孙姑娘让你动心,要知道,情之一字无人能逃过。”

  听到这话,他微微怔神,后又轻叹,“的确,情之一字无人能逃过……”

  “所以,我已经想好了,将来你成了婚,我就回天水城去。这些年我所有的积蓄都埋在后院的一棵老槐树下,足够我简简单单过完下半生,我会找一座山林隐居,一个人种菜种花,养些小鸡小鸭——”

  “为什么要这样?”他突然急切地打断了她的话,“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莘窈一愣,“没有。”

  “那你为何要走?”

  “我说了,是因为——”

  “我不会成亲,一辈子都不会,”少年又急又怒,他心乱如麻,竭力冷静思索,“难道是因为我的行当?”

  “我懂了,”他自以为找到了症结所在,耐心解释,“姐姐,我知道你不爱狠毒凶残之人,你爱我只因我是你弟弟,可我并非十恶不赦。平常出海虽然有杀人劫掠,但咱们只劫贪官污吏,还有为富不仁的商贾,若有多余的钱财一定会散给沿海贫民,寻常商船渔船,咱们向来是秋毫不犯的。”

  莘窈默默看了他一眼,没明白他究竟想要解释什么。

  “你若当真不喜欢我这行当,大不了我不干了,”少年干脆将心一横,“这些年我已攒下不少积蓄,咱们可以换个地方开间茶坊,像爹娘一样作茶叶生意,从此稳稳当当,安安乐乐,好不好?”

  她勉强一笑,“好啊,随你吧,你干什么我都觉得挺好的。”

  说完,她又自顾自沉浸在愁绪中,慢慢往前走。

  莘晏呆呆地注视着她的背影,少顷,又飞快地追了上去。

  “姐姐,”他追上她,低声问着,“你究竟为什么不开心?”

  “我,我是有些不开心……”她犹豫不决地开口。

  他静静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你记不记得曾对我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你说‘你我并不同路,将来你会有你的家,我会有我的家’。”她说这话时,语调十分凄楚。

  “那只是气话罢了,”他连忙解释,心中焦急,“你不要往心里去。”

  “我知道那是气话,可那也是实话,”她神色怏怏,“总有一天你会为了另一个姑娘离开我,即便你如今情窦未开,往后总有一天会领略那滋味。世上没有孩子会永远留在母亲身边,你会有你的家,可我却不一定……”

  “你总拿我当孩子,”他忽然锁紧了眉头,“可我并不是孩子,你只比我大五岁,五岁之差当不了我的母亲。”

  她看了他一眼,借着星辉月色,他发现她眼里透射着泪光,好像被他的话伤了心一般,“是啊,我是你姐姐,姐姐远没有母亲重要。”

  他困惑不解,他们的母亲早已逝世,难道在他心中,还会有人比姐姐更重要?

  “离开姐姐总是比离开母亲要容易得多。”她黯然幽怨。

  “我绝不会再离开你的。”

  “可你已经离开过一次了。”

  “那是因为——”他说不下去。

  “你心仪的姑娘究竟是谁?”她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去,“究竟是不是薛宛香?”

  “不是。”他断然否认。

  “那是谁?”

  “姐姐不用知道,”他忽然冷淡了几分,“总之我心仪的姑娘永远都不会心仪我。”

  “永远都不会?”

  “对。”

  “那,那真好……”

  “什么?”

  “我盼她永远不要喜欢你。”她轻声说道。

  “为何?”他愈发困惑。

  她忽然张开双臂,踮起双脚,轻轻拥抱住他。

  莘窈已经好多年没有主动抱过他了,少年被她这么一搂,只觉心旌神摇,霎那间万般柔情涌入心田,狂烈的海风浪涛似乎都变得轻柔温和起来。

  “阿晏,”她紧紧抱着他,在他耳边喁喁细语,“你永远陪着我好不好?别去喜欢什么薛姑娘文姑娘,我要你陪着我,直到我老,直到我死。你不在我身边,就算被万人拥趸,我也觉得很孤单。”

  她这话又像是祈求,又像是命令,他听了胸口仿佛遭一重锤,被砸出了万千喜悦。

  她竟如此依恋他?她对他的情意竟比他想象得还要深厚?

  “我自然陪你到老,”少年温柔地回抱住她,“若你死了,我便与你一起去死。”

  “你说什么?”她诧异。

  “姐姐,旁人死了,我或许会伤心,但你死了,我是一定活不成的。”

  她哑然良久,最后在他耳边轻轻叹了一声,“唉,我又何尝不一样?”

  这一声叹息叫少年人心潮腾涌,他知道莘窈依恋他,但未曾料想这依恋竟如此之深,仿佛只要他开口,她会为了留住他而百依百从,哪怕是他的非分之想。

  他的心底忽然燃起了一簇邪恶幽微的火苗——若他此时趁虚而入,要挟索取,她定然无法拒绝:好姐姐啊好姐姐,要我跟你作伴也不难,只消你满足我不可告人的欲/念,我便一辈子唯你马首是瞻。

  此念不断在他脑中盘桓,少年情热如沸,几乎就要付诸行动。

  然而这节骨眼上,远处忽然隐隐传来脚步声和笑声,似乎有人正往这边走来。

  少年闻得声响,突然面红耳赤地从女子的怀抱中挣脱了出来,羞愧得无地自容。

  浓郁的夜色掩盖了他通红的面颊,莘窈没有看出端倪,只觉弟弟变得喜怒无常,不知自己又哪儿惹他不快了?

  “姐姐,夜深了,咱们回家吧。”他抓住她的手,紧紧握着。

  “好。”她满心疑惑,却还是随他走了。

  两人没走出几步远,便见一对少年少女嬉笑着跑来,跑在前头的姑娘一路咯咯娇笑,声音娇脆甜美,听来十分耳熟。

  待她跑近了,他们才认出来者竟是薛宛香,她身后跟着一位鲜衣博带的少年郎,正是莘窈白日里在薛柏堂见过的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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