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5 章_千山青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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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5 章

  八百道隆隆的暮鼓声中,一只早便闻声不惊的昏鸦收翅半阖眼皮,高高停在一座崇宫峻殿的顶上。琉璃碧瓦反射夕光,令鸟背上的一片漆羽也耀动着一层金绯色的浮光。

  “周画师今日也没画完吗?”

  一名灰衣小宫监抱膝坐在崇天殿前的一道文石台阶角落里。他眯眼眺望着远处宫墙后那即将消失的半轮夕阳,顺口向着身边同伴发问。

  残阳红光斜照,铺满了大半的宫阶。在日暮光影里,宫阶之上这座殿宇廓影显得愈发巍峨宏伟。正如它的宫殿之名,等到启宫的那一天,它将会如天枢星辰般凭凌长安,受着来自四围的拱拜和景仰。这两名趁着傍晚在此躲懒小歇的宫监身影,在此宫殿之前,更是渺小得更是如同两只微蚁。

  然而,这大一片看起来如炉火一样的红光,照在人的身上,却是冷的。

  便如这入了冬的长安,叫人感觉不到半分的暖意。

  同坐的另名小宫监撮捻几下自己冻得发冷的手指,扭头看了眼身后那面半开的雕云龙纹殿门,用带了几分抱怨的语气道:“可不是嘛!想是又要画到半夜三更了!”

  从早到晚,无论几时,内中那绘壁画的画师若是不走,他们这些在此值事的宫监便也不能离开,须随时应命。

  因为公主重视,对画师也极是礼遇,上命下达,加上此事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故从壁画开画以来,对这里的供奉,便极为细致周到。

  这两名小宫监,一个在此专门司炭,另个则是司茶。

  原本这是他们职责。然而周画师的性情却有几分清高,日常对着他们这些小宫奴,虽不至于颐指气使,却分毫也不掩藐视之态,说话必远隔三尺,且不拿正眼看人——不但对他们这些不起眼的小阉奴是如此态度,连此宫管事曹宦,他亦是不大搭理。

  虽然阉奴受人轻视是天经地义,但想到从前公主为画师时的风度和待下,两相比较,小宫奴们私下抱怨几句,也就在所难免了。

  “你有没听人说,圣人或将取消万寿之庆?”

  “听说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我瞧周副直这几天好似有些心神不宁,连作画都慢了几分,莫非此事是真?他好不容易得到公主赏识,才有此露脸的机会,若真取消万寿,岂不是空欢喜一场?”司茶宫监将声音压得极低,语气带了几分幸灾乐祸。

  司炭的小宫监胆小些,不敢多谈这些,只道:“走了走了,这和咱们也是无关。天也快黑,别坐了!我去瞧瞧炭炉,加些炭吧。天气愈发冷了,也不知今岁第一场雪何时才来。若冻坏周画师的手,被曹公公知晓,我可吃罪不起!”

  他率先起身,掸了掸自己那遭石阶寒意沁衣而变得冰凉入骨的臀股,呼同伴往里去,发现没有跟来,转头,看见他已朝着西侧的方向趴跪了下去,望去竟见大宫监杨在恩伴着一顶两人抬的小辇正往这边行来,辇中之人,看去应是公主。

  没有仪仗和随扈,公主身上也只系了一领

  暗紫色厚缎连帽披风。殿前广场空阔,

  暮风大作,

  她戴着帽挡风。辇远远停在了西侧的一道便阶前,她从辇中下来,落帽,随即沿着便阶往上,向大殿行去。

  小宫监醒神,急忙也原地下跪,叩拜迎接。

  随公主的不期而至,日暮沉寂被打破了。早有另外看见的人去报给了曹宦。曹宦飞奔赶来,带着值事的众多宫监拜迎。

  絮雨停在一道宫廊之中,含笑示意众人起身。

  记得上回她来时,太子和康王仍各安好,谁知随后便出了那样翻天覆地的大事,后来又传,竟连驸马也卷了进去。

  余波尚未散尽,就在近日,宫里又有个说法,朝廷或将取消原定的即将到来的万寿之庆。

  圣人连失二子,值此龙体国体皆是不宁之际,取消万寿,是理所当然。只是如此一段实在算不得长的时日里,变动忽然如此之大,仿佛炎夏直转严冬,当此刻再次见到公主到来,此宫之人,上从曹宦,下到方才那两名杂役小奴,人人难免都有几分恍若隔世之感。

  曹宦扭头发现身后迎接的队列之中还少一人,急忙吩咐近旁一个阉奴:“快去把周鹤叫来,拜迎公主!”道完,又解释:“公主勿怪。他性情有几分古怪,作画之时,不许人在近旁。奴婢遵公主先前的吩咐,全部照他喜好服侍,倒将他惯得目中无人,以作画为由,敢连公主都不敬了!”

  这曹宦虽也是阉人,但好歹是司宫台里有头有脸之人。此前因了公主的缘故,他对周鹤的侍奉也可谓是尽心尽力。但那画师面对他时,虽不至于象对一般阉奴那样不假辞色,却也仍掩饰不住发自内心的疏离。他又不是呆愚之人,岂会没有知觉?私下也不止一次暗忖,这周鹤没士人之命,却竟也如士人那般自高,瞧不起他们阉人,心中早就不忿,便趁此机会告状。

  絮雨阻止:“不必打扰他。你们也无须跟来,该休息的去休息。我来只是想看下壁画进展。”

  她跨入了崇天殿,扑面映入眼帘的,是从殿顶梁柱一直垂落到地面的一围巨大的帐幕,将全部未完工的壁画遮得严严实实。

  虽然她或是阿公并无这样的作画习惯,但出于对新画的保护,或是画师单纯不愿叫人看见自己尚未完工的作品而有此设置,也很是正常。

  无论外间曾掀起过怎样的腥风血雨,在这间宁静的大殿里,帐幕之后,隔出了一个由线条和彩绘所构造的辉煌而神圣的世界,画师徜徉天上和人间,这是何等静好的一件事。

  她不欲惊扰到或正在潜心作画的周鹤,走到帐幕之后,轻轻揭开一角,向里看了过去。

  有些时日没来了,今日终于得空再来,和她想的一样,壁画已完工大半。此刻呈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副主体已成,填色也过了半的即将完成的作品。

  她确实没有错看人,周鹤是个极具才华、又有能力将设想通过画笔作完全展现的画师。

  在他正式落笔之前,他曾向她详细描述过关于壁画创作的全部构想,并以此,确定了一个创作的大体框架。

  对这个构想和框架,絮雨是认可的,而一旦认可,出于惺惺相惜之念和对自己眼光的信心,她便没有作任何的干涉,许他随心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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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一点叫她有点意外。周鹤并未如曹宦所言的那样,在作画。地上凌乱地散落着几支沾满色料的用过的画笔,他就胡乱坐在工案前的地上,垂首,背影一动不动,乍看仿佛倦了,坐地正在休息,然而再看,却又似正沉浸在某种思虑当中,背影透着沮丧和萎靡之态。忽然,他仿佛觉察到身后有人,起初大约以为是某个宫监,面带不悦地回过头,待看清是她,一愣。

  很快,他回了神,从地上飞快爬起,连忙下拜。

  “不知公主驾到,失礼了!请公主恕罪!”

  他比刚入宫时看起来憔悴了不少,头发凌乱,面生胡须,双手和不知几日没换的衣上沾满了干结的颜料残痕,眼里更是布着血丝。

  如此一段时日,便能将这幅作品画到这种程度,不用问,絮雨也知他必在赶工,辛苦是不用说的。她笑着叫他起身。

  周鹤终于依言从地上爬起,察她目光落到壁画之上,反应了过来,急忙指着身后壁画介绍:“公主请看,这便是我这些时日画出来的。原本早想请公主前来指教,只也知公主近来应当有事,怎敢打扰,又不敢耽误进度,只能自己硬着头皮胡乱画下去了,也不知是否能用。公主此刻驾到,实在如同天降甘霖,倘有哪里不合公主心意,或是没有画好,请公主不吝赐教,我立刻修改,改到公主满意为止。”

  从和周鹤结识以来,絮雨便有一种感觉,他虽长久郁郁不得志,甚至一度潦倒到了被赶出旅馆的地步,但此人内在多多少少应是有着几分自负的。不但如此,越有才华的画师,对自己落笔所作的画作往往也越自信,因知晓何以如此落笔,要表达的又是何物。完全听从别人意见修画,结果对画作未必就是有利,修改之后,反而可能不如原画。

  这个道理,以他画诣,不会不知。

  她没说什么,只随了周鹤的讲解,慢慢看了全部壁画,最后道:“你画得很好,照你先前设想画完全部便可。窥一斑而知全豹,我相信画成之日,此殿必将因画而,如法天象地,吞纳京洛万千气象,成为独一无二的一座至高殿堂。”

  周鹤听了,纳头而拜,深深叩首之后,他迟疑了下,又讷讷道:“近日我听闻,朝廷或将取消圣人万寿之庆?我人微言卑,知此事原不该我过问,只是关系壁画,故趁公主今日到来,斗胆问上一声,恳请公主相告。此事,此事是否为真?”

  絮雨顿了一下,微微颔首。

  “今日我来,除为看壁画进展,也是想告诉你这件事。万寿之庆,当初是圣人为应废太子之请而许,如今情势有变,圣人已是无心于此,故暂定取消。”

  她看见周鹤那一双原本满含期待的眼目因了她的话语,如烛火遭风熄灭,霎时转为黯淡,变得灰暗无光。

  周鹤的失望之情,絮雨能够理解。

  从他落笔作画的第一天起,怀想的,应当便是这一幅作品,将随皇帝的万寿庆典,向世人揭开面纱,露出它惊艳的绝世真容。这一幅巨作,如星火煌煌,注定不会平凡,它将极有可能再现当年永安殿叶钟离旧画的神话,在那一场万国来朝的盛典过后,变作一个叫全长安乃至全天下人都知晓,并为之神往的新的辉煌图腾。它便是圣朝四海升平、八方宁靖的象征。

  何其伟大,何其叫人心潮澎湃!

  然而现在,这样一个景愿,恐怕是不能实现了。

  它将只是一幅壁画,绘在一座宫门或将永久深闭的雄伟宫殿内的一幅壁画而已。它与世上其余壁画的唯一区别,只是它的名字叫做天人京洛图。

  如此而已。

  “今日起,你也无须过于赶时,自己酌情休息,将壁画画完便可。”

  ∜∜”

  絮雨环顾一圈这座巨柱环立,高若通天的辉煌雄殿,再次出声安慰。

  “此宫并非普通宫殿,而是比照永安宫所建,凭凌长安。就算这回不开,日后也会有别用,定然不会叫壁画一直蒙尘下去。”

  “我明白。多谢公主!方才是我一时糊涂,请公主恕罪!”周鹤连声告罪。

  絮雨微笑而应:“你何罪之有。你为朝廷画出如此壁画,用心可嘉。姚旭从前投靠废后柳氏一党,经查,犯下贪墨藏贿之罪,已被逐出宫廷。集贤殿正缺画直,待你完成此处壁画,便可接替上任。”

  周鹤再次拜谢。

  “这是你应得的。我听闻姚旭从前对你多有打压,往后你便可安心在直院里继续钻研画技,假以时日,必成大家。”

  其实按照惯例,能在集贤殿下担当画直的人,除去画技高超这个基本要求之外,也需一定的名望和资历。此前担任过画直的,不少还是开宗立派之人。而这次,越过副直,这么快便提拔周鹤做了画直,除去他的画技确实堪当此位,多多少少,也是带了几分弥补的考虑。

  事既毕,絮雨心里另有记挂,望了眼殿门外那变得昏暗的天色,不再停留,吩咐周鹤不必相送。

  周鹤坚持拜送。

  絮雨行出大殿,正待离去,身后传来脚步之声。

  “公主留步!”

  周鹤追了上来,也不说话,先是下跪叩首,絮雨见他分明应是另外有事要说,却又吞吞吐吐,满是难以启齿之态,便笑道:“你还有别事?说便是了。”

  周鹤再次叩拜,直起身后,这一回,似终于下定了决心,道:“我虽出身于画师之家,但从小熟读经书,立志入仕报国。早年也以乡贡的身份参与过几回考试,奈何回回落第。后来我留在长安以画糊口,只要得闲,必继续钻研学问,提升文章,不敢

  有半分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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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小心翼翼地说完,随即郑重叩首。

  “公主是我命中极大的贵人,此前便已对我处处提携。没有公主,何来今日之我!这回倘若得蒙公主再赐文解,叫我能够参与明年春的考试,日后,我若侥幸榜上有名,必效忠公主,结草衔环,以报公主大恩大德!”

  原来他意不在画,而是入仕为官。

  短暂一阵意外过后,絮雨很快也就明了了。画师官职再如何升,也是杂官,怎比得过以进士而晋身的仕官?仕官是将来能登阁拜相做天子宰辅的人。

  但,朝廷每年的进士科举录取名额极少,举国士子参考,也不过遴选二三十人而已,想要雁塔题名、于牡丹宴上得一席位,难度可想而知。

  倘若照他所求,为他出具文解,保举参试,其实便相当于直接向主考官举荐他上榜。以她身份,既开了口,无论考官是谁,想来总是要给她几分面子的。

  这于其他士子而言,未免不公。

  见她沉吟,周鹤急忙又道:“公主若是不信我的文章,待我回去整理一些,无论帖经、墨义,亦或策问,杂文,皆可献上,请公主过目之后,再作定夺。”

  絮雨思忖一番,随即笑道:“不必了。我记得当初第一次去崇仁坊旅馆寻你时,便看到你房中有不少诗文稿。你身处逆境,尚不忘报国,我很欣赏,我也信你才学,但你所提的文解,恐怕有些不便。不过——”

  她顿了一下。

  “你既已错过,再等一年如何?我可以荐你先入国子监,你在里面再准备一番,到明年,若成绩优异,便能以生徒身份参考,到时名正言顺,以你的才学,上榜也非难事。你意下如何?”

  周鹤也不知是失望还是意外,听了,愣怔了片刻,匆匆下拜:“草民明白了。多谢公主安排。草民……极是愿意……”

  絮雨颔首:“那就如此说定。”

  当天晚上,待她出宫回到永宁宅时,阖宅出动来迎,人人兴高采烈。

  贺氏看到她,更是欣喜得眼眶发红,险些当场落泪。

  禁苑出事,她回来过一趟,随后入了宫,接着,便再也没有露面。

  时隔这么久,这是她第一次回永宁宅。

  之前这快两个月的时间里,她人一直在宫中。而驸马则因卷入康王一案,被软禁在府邸的一间独院里,日常除递送饭食,连家中下人也不许见面。到处都是公主将要和他脱离关系的流言。贺氏为此整日担忧。随后,就在数日前,驸马忽然领着青头悄然出去了一趟,也不知去了哪里,几天前才回来。

  所幸,这一趟从外面回来后,那些监视的人便消失了,他好像也没事了,官复原职

  ,但每天早出晚归,一句话也无。而公主依然不曾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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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夜终于等到公主,贺氏领着人行完礼,略一打量,便发现公主看起来人消瘦了不少,灯光下,脸色也显苍白,带着几分气血不足的样子,心疼不已,急忙引她入了寝堂。

  这几日,为随时迎接公主,这边寝堂里一直烧着暖炉。她将絮雨请到炉边一张铺着毛褥的榻上坐定,叫侍女送来热茶,又问她想吃什么,说自己这就去给她做。

  在宫中住了快两个月,每天忙着侍奉阿耶,代他处置事务转达政令,宫室空阔而冷寞,身边往来的,尽是些走路都习惯放轻脚步的谨小慎微的宫。今夜忽然回到这里,明亮的灯火,热烘烘的火炉,周围全是充满欢喜的笑脸。絮雨心下不觉也跟着变得暖了起来。

  她笑说自己在宫中已用过饭,叫贺氏不必忙碌。贺氏端详了下她的脸,又摇头,说她瘦了不少,让她稍等,自己去给她炖八珍汤。

  “……公主先歇一会儿。八珍汤需慢火细熬,从前我常做给崔娘子吃,最适合妇人家补血养颜之用。记得那会儿小郎君才五六岁,原本也爱吃,后来也是怪我,多嘴了一句,说是给妇人养颜用的,他听到了,不管怎么哄,再也不肯吃了……”

  贺氏想起多年前的旧事,随口说了几句,眉眼里全是淡淡笑意。

  “等做好了,正好用作宵夜。”

  贺氏吩咐烛儿等人好好服侍公主,自己就要出去,又道:“驸马昨晚回来很迟,我问他,他说衙署有事。今夜想必也是不知公主会回。我这吩咐青头去叫他回来!”

  “不用了!等他事毕,自己回便可。”絮雨说道。

  贺氏只好应是,随即匆匆出屋去备宵夜。

  絮雨坐了片刻,回来路上冻得有些发冷的手脚渐渐暖和了起来。又在众婢的服侍下沐浴,出来后,换了身家常的寝衣,步入内室,抬目,视线落到对面香木床上挂的一副轻纱帐上时,不由一怔。

  这帐子……好像是她很早以前出钱让青头去西市买来给裴萧元用的那顶。

  “这是哪来的?”她忍不住发问。

  跟入的烛儿忙解释。

  “白天刚换上去的。阿姆说公主你这几日快要回来了,再重新收拾下屋,好迎接公主。青头哥知道了,就说他那里还有一顶公主从前叫他买给驸马用的帐子,花了整整一万钱!当时公主还是小画师,驸马住在公廨里。谁知驸马不用,让青头哥还给公主。青头哥说,公主当时好像生气了,叫他丢掉,他舍不得,偷偷藏到了现在。阿姆听了,叹气说,驸马不识公主好。这么好的东西不用,放久了,若是虫蛀蠹咬,坏了可惜,便做主,给挂上了。”

  烛儿一边掩嘴笑,一边学着白天几人说话的语气,倒是活灵活现。

  絮雨停在床前,看着,想起当时情景,一时似有隔世之感。

  “公主你怎么了?你不喜欢?”烛儿忽然发现她没反应,小心地问。

  “公主若是不喜,我去和阿姆说一声,这就换掉……”

  絮雨慢慢走到床前。

  “很好看,挂着吧。”

  她抬手,摸了下垂落的轻软如云的帐边,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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