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上意 矛盾 冀州_阿麦从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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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上意 矛盾 冀州

  六月初六,林敏慎从盛都返回青州。

  青州城内正热闹着,今是个宜嫁娶的吉,江北军步兵统领贺言昭便选在了这一天迎娶薛武的妹子薛氏。这是江北军到青州之后首个高级将领娶亲,娶的又是同僚的妹子,所以城中一时热闹非凡。

  因贺言昭乃是豫州人氏,父兄长皆不能到场,阿麦便以其长官份做了男方的主婚人。待到喜宴结束已是夜深,阿麦由张士强、张生等人陪着回到城守府,林敏慎已在阿麦院中等了一晚上。

  阿麦多饮了几杯酒,又加上天气炎热,脸上便出几分红来。她见到林敏慎等在院中并未惊讶,只淡淡说:“你等我一下,我去洗把脸就来。”

  说着转去了房内,张士强从院中提了冰凉的井送人房中后便退了出来。过了一会儿,阿麦洗过了脸,又换了衣服,这才从房里出来,施施然坐到石桌旁的石凳上,问:“这一趟跑得可顺利?”

  林敏慎望着阿麦片刻,却说:“你以后还是少喝酒的好,别把男人都当成傻子瞎子。”

  阿麦闻言微恼,冷冷瞥了林敏慎一眼。

  林敏慎不以为意,继续说:“这次回去,他的答复是‘可称帅’,同时又我给你捎了些东西来。”林敏慎说着将一直摆放在石桌上的布包袱打开,出一个黑漆匣子来,打开了推到阿麦面前,“他说你年岁渐长,不能总一副少年模样。这里面有几样东西,让你挑着合适的用。”

  林敏慎不急不缓地说着,阿麦用细长的手指随意地翻看着匣内的东西,每看到一样,林敏慎便出言解释:“这是能贴出喉结的黏胶,几可以假乱真,不过你最好慢慢加量,省得人看得突兀。还有些秘制的黑粉,扫到下巴两颊上可以造出青胡楂的模样,洗不掉……”

  阿麦微微抿了角,低垂着目光看着匣内的小瓶小罐,直等到林敏慎都说完了,这才淡淡问:“我你找的人可都找到了?”

  林敏慎细看了看阿麦的表,笑:“都找齐了,人已在府中安置下了。”

  阿麦缓缓点头,拿起了桌上的匣子转回房,林敏慎突然在后面没头没脑地说:“他果然不是真心慕你。”见阿麦脚下微顿,又接着说,“若是真心慕一个女子,只会想送她最美丽的衣、最贵重的珠宝,想送她天底下所有美好的东西,但绝不会是这些。”

  阿麦转回来,笑着看向林敏慎,问:“为何那些东西女子只能等着男人送?自己去取,又有何妨?”

  林敏慎一怔,那边阿麦已笑着转离去,朗的笑声伴着夜风过来,竟给这炎热的暑夜带来一丝难言的清凉。林敏慎呆坐在石凳上,有点傻眼,怎么想都觉得这和自己最初的预想偏差太大了些。直到看到夜里阿麦房中的灯一直没灭,林敏慎心中这才服了些。可在他侧的张士强却有些躺不踏实了,几次起凑到窗口去看。

  林敏慎瞧得可笑,故意出言张士强:“哎?张士强,你是不是早就知她其实是个……”

  张士强回头冷冷看了林敏慎一眼,堵住了他的后半句话,“我只知她以前是我的伍长,现在是江北军的大将军。穆白,你最好也别忘了。”

  张士强的反应让林敏慎有些惊讶,他想不到这个一直站在阿麦后沉默寡言的少年竟然也会有言辞锋利的时候。林敏慎默默看了张士强半晌,心中的轻视之意渐去,到最后挑着角笑了一笑,说:“是我说差了。”

  张士强却未笑,转回又望了眼阿麦窗口透出的灯光,走回边拿了衣衫默默穿好,也不理会对面上林敏慎怪异的眼神,径直出了房门。廊角的炉灶上还烧着热,张士强提了壶走到阿麦门外,拍门:“大人,我给您送些热过来。”

  静了片刻,屋里才传出阿麦略显喑哑的声音,“送来吧。”

  张士强深了口气,推开门提着热去。

  阿麦坐在书案旁,面前摊着本《武经总要》,见张士强来,笑着问:“大半夜的,怎么想起送热来了?”

  张士强将桌上茶壶里灌上了新,又倒了杯茶给阿麦端到手边上,这才低声问:“大人,您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

  阿麦心中倒是真有为难之事,可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和他讲才能说清楚,她抿着沉片刻后,说:“有件事我有些想不明白,我说与你听,看看如果换作是你,你会如何办。”

  张士强点头,“好!”

  阿麦先吩咐张士强找个地方坐下,将心中思绪理了一理后才又继续说:“我一时没和你从头讲,只和你打个简单的比方。如果你们村子和相邻的村子有着世仇,隔三差五地就要打上一架。你们村虽然偶尔能凭着计谋和运气胜他们那么一两场,可对方人多势众,大多时候还是你们村受着欺压。现在,你突然找到了一种新式的兵器,正好能够克制邻村,你用是不用呢?”

  张士强虽未明白阿麦举这个例子的含义,却是听懂了这个比喻,当即便用力点头,“自然要用!”

  阿麦淡淡一笑,又说:“可是,这种兵器十分骇人,之前你们两个村打架,一般时候不过是把人打个鼻青脸肿,要是打得了就会是两败俱伤,所以每次打架前大伙也都会思量思量,看看是要真打还是咋呼一下就算完事。可一旦有了这种新兵器,杀起人来就如同儿戏一般,再不是以前的形了。”

  张士强听得有些,问:“那为何不用?既然有了这样的好兵器,我们不但可以打败鞑子,还可以威慑四,到时候谁还敢来欺负咱们?”

  阿麦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也没有永远的霸主。你既然能有这种兵器,别早晚也会有了,到那个时候,这世上会变成什么模样,你我都说不清楚。就如同我们喂养着一头小,虽然能够预料到在不久的将来它会成长为一头猛,帮我们赶走敌人,守护家园。可是当它再继续长大,也可能会长成一头怪,回过头来把我们自己也吞噬掉。”

  张士强目光中有些茫然,愣愣地看着阿麦,问:“大人,真有这样厉害的兵器?”

  阿麦自己其实也不确定,她所知的不过是从父亲的笔记上看到的那些,在那些火器面前,再固的城墙也会坍塌,再固的铠甲也如同纸板……

  阿麦缓缓地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低声说:“我也不知。”她停了停,吐了口长气,又说,“你出去吧,我自己再待一会儿。”

  张士强不敢惊扰阿麦,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小心地带上了门。

  阿麦将父亲的笔记本从书案下的暗格里取了出来,翻开到刚才看的那页,那里有几页折叠起来的图纸,翔实的图解旁是一段与父亲的笔迹截然不同的清秀字迹:没有经过正常的孕育过程,没有同步发展的社会经济与科技环境与之相适应,就这样过早地把这种怪物般的东西催生下来,这是对人类文明的推还是摧毁?社会的跳跃发展,到底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阿麦认得出这是亲的笔迹,短短一段话,后面却是跟了一长串的问号,足可见当时亲心中的疑与茫。阿麦看得有些出神,心中也是一片茫然,这些父明明都知该如何制造使用却最终只用图文来记录的东西,这些一直遭到亲质疑的东西,她到底该不该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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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夜,阿麦房中的灯一直亮到鸣时分。张士强已经起,正在房门外犹豫着要不要喊阿麦起时,阿麦穿戴整齐了从屋里出来,如往常一般带着张士强向校场跑去。昨刚刚成亲的步兵统领贺言昭正带着步兵营出早,阿麦见了不免有些惊讶,笑问:“不是放了你三天假在家好好陪陪媳妇吗?怎的就把新妇一个人丢下了呢?”

  贺言昭脸上出腼腆的笑容,显得很是不好意思,上却逞强:“不过娶个娘,不能娇惯着她!”

  阿麦闻言弯着角笑了笑,不再言语,在校场上看了会士兵的早,又独自练了小半个时辰的弓马,这才又带着张士强跑步回城守府。刚城守府大门,迎面就碰上了军需官李少朝。李少朝正有事要问阿麦,忙拦住了,问:“大人,穆白带回的那些工匠怎么安置?”

  阿麦想了想答:“就放在你营中吧,你看着随便给安排些差事。”

  李少朝不诧异,阿麦穆白专门从江南寻来这些工匠,来了却随手给了他,这到底算是怎么回事?李少朝眼睛下意识地眯了一眯,笑着问阿麦:“您没有别的用?”

  阿麦摇头:“没有,如果你觉得实在用不上,遣了也行。”

  李少朝心中更觉糊涂,上却毫不含糊地说:“怎么会用不上?我营里正缺些好工匠呢。”

  说着生怕阿麦变了主意一般,连忙抬脚就往安置着那些工匠的院子走。

  阿麦瞧着淡淡地笑了笑,回房重新梳洗了,换过了净的衣衫去寻徐静。徐静才刚刚起,正站在院子里用盐漱口,看到阿麦过来,忙吐尽了口中的盐,问阿麦:“穆白回来了?”

  阿麦点了点头,顺手从旁边侍立的亲兵手上取过巾给徐静递了过去,答:“昨夜里到的。”

  徐静接过巾胡乱地抹了两把,有些期待地看向阿麦,问:“那边怎么说?”

  阿麦语气平淡地答:“说是可称帅。”

  徐静眼中光芒一闪,嘿嘿笑:“正好,豫州传来消息,陈起已经命常钰青并常修安回豫州待命,只留傅悦暂守武安。此刻称帅,正是天时地利人和俱全,也早点安了肖翼的心!”

  阿麦微笑不语,她知徐静既这样说便是已有了计较。果然,六月十五军议的时候,薛武带头跪请阿麦称帅,再加上冀州守将肖翼从一旁力劝,阿麦几次推辞不下,终于点头答应称帅。

  自此,冀州军正式编入江北军,江北军的兵力扩充到七万余人,从原先步、、新军三个军种二十营的编制扩充至三十营的编制,每营的平均兵力是两千余人。贺言昭、张生和黑面分任三军统领,三十个营由九十名将官分别率领,其中有正将、副将和校尉各三名。肖翼、薛武、莫海分任江北军副元帅,这三人是阿麦的副手,阿麦不在时可代替她主持江北军全军的事务。

  九月初,阿麦留步兵统领贺言昭守青州,自己则带了江北军军部迁往冀州。百里飞陉内正是彩最为艳丽的时候,绿的沉静,红的灼目,的绚烂,美得摄人心魄。路时宽时窄,待走到最为狭窄,勉强容得几并行,两侧都是竖直立高有千仞的绝壁。抬头仰望,只余带宽的碧空清澈如洗,净得不沾一点尘埃。一这样的路,让人不由得警觉起来,这样的场所是最适合设伏的,若是在这里遭遇敌军,怕是只有被挨打的份儿而无还手之力了。

  直到走出这段峡谷,视线才又豁然开朗,众人皆不约而同地长出了口气。薛武在一旁指着不远的一关口介绍:“此是飞峪,从此向南便是南太行了。南边几十里便是甸子梁,方圆足有百十里,是块练兵的好地,现在正被唐将军的清风寨占着呢。”

  薛武所说的甸子梁阿麦早已有所耳闻,其实就是一种山地地形。它四周陡峻,山顶却是坦如砥的大草甸子,面积极为广阔,草甸茂盛,如同西胡草原一般,当地人习惯称这样的山为甸子梁。

  阿麦顺着薛武所指的方向望过去,这个时候,唐绍义是否就在那草甸之上?他一直说要练出一支鞑子闻风丧胆的兵来,可南夏历来少马,养兵又最耗财力物力,若要建一支足以与北漠相对抗的兵谈何容易!

  阿麦轻轻地叹了口气,如果那样简单,她也不会把脑筋到父亲笔记中所说的火火炮上去了。

  大军到达冀州时已过重,阿麦及军中几个首要将领驻冀州,而大军则驻扎在冀州城外。因阿麦早已决定将冀州作为江北军的基所在,所以东西两大营的地址早在六月底时便选好,木石等建材在大军到达前便已开始筹集,现在已陆陆续续运到,建房的工匠小工等也俱都集齐。李少朝奉命督造新军营房,生怕不能时完工,又从军中挑了些会盖房的士兵过来帮忙,以保证赶在天寒之前让各营士兵都能迁入营房。

  与为军事要冲的青州城相比,冀州城则要繁华许多,虽比不上泰兴、盛都之地,却也是江北数得上的大城,又因近年来一直未受战火荼毒,城中百姓民风开放,生活很是富庶。

  阿麦与江北军众将一同入城,引得许多百姓在街两旁争相观看。这些百姓听闻这黑衣亮甲冷面小将便是那大败鞑子的江北军元帅,不由得均是又惊又叹,更有不少年轻女子见着阿麦长得俊秀异常,一时芳心大乱。

  阿麦侧的莫海瞧得可乐,凑近了阿麦侧几步,低声玩笑:“元帅,您看看,咱们这许多人,可他们却只顾盯着您一个人瞧,让咱们大伙只恨爹没把自己生得俊些!”

  阿麦闻言淡淡地笑了笑,这个浅淡的笑容引得旁边的少女们捂着口一阵惊呼,有那胆大的,竟将手帕系成结,直往阿麦上扔了过来。阿麦下意识微微闪避过,谁知接着又有几条手帕掷了过来。

  因林敏慎要护卫阿麦的安全,所以一直策马伴在阿麦马侧,见状忍不住嗤笑出声,低声:“若是暗器,我还能帮你拦了,可这些都是美人恩,我是万万不敢挡的。”

  阿麦目不斜视,冷面不语,见掷手帕的人多脆也不再躲闪,只直了脊背端坐在马上,任由那些带着脂粉香气的手帕砸到自己上。

  拥挤的人群之中,一个材苗条的红衣女子颇为打眼。她五官端正,目光明亮,艳丽的眉眼之中却带出几分英武之气,也并不像周围女子那般狂热,只目光一直地锁在阿麦上,似自言自语般地说:“这个就是那阿麦了?”

  一直跟在红衣女子后护卫的那个健硕汉子听了,只是在和自己说话,又因人多嘈杂未能听清内容,忙大声问:“大当……”

  只那“当”字刚一出口,红衣女子便极快地回头横了那汉子一眼,吓得那汉子急忙改口:“大小姐,你有什么吩咐?”

  红衣女子眼中犹有不悦之,不过却也未答那汉子的话,只转回头继续去看马上的阿麦等人。那汉子既苦恼又无奈地挠了挠脑袋,见江北军诸将的影俱已经走远,忍不住又问红衣女子:“大,大小姐,咱们怎么办?”

  红衣女子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说:“跟上去看看!”

  说着挤开人群向前走去,那汉子生怕她出事,连忙在后面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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