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牵你_今夜我在德令哈池念奚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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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牵你

  最近的电影院走路只需要十五分钟,奚山订完票,离放映也没多久了。他们开车去,又找车位,瞎忙活了一阵,最后差点没赶上开场。

  场次有限,奚山买的是一场普通商业爆米花,进口片,枪战戏份很多。

  池念没想到晚场电影还能有挺高的上座率,他们坐倒数第三排偏左的位置,视觉效果多少受影响。可池念毕竟心不在银幕,隔三差五地借着喝饮料的机会偷看奚山——奚山比他认真,爆米花都没吃几口。

  散场后人潮涌动,两人都没立刻走,静静地坐在位置上等所以几乎是最后出影厅的。

  往外走时池念研究旁边的影厅:“这边没什么午夜场啊?”

  “人少,来看午夜场的就更少了。”奚山解释,“我以前也不会这么晚来,不过有些大片的首映还是会卡零点。”

  “我以为……”池念有点不好意思,“这边会安静一点,毕竟比较……是我偏见了。”

  奚山揉揉他蓬松的头发——这动作已经十分顺手——说:“也不怪你啊,没来过的人多多少少会这么觉得。但好歹是个城市,该有的都有。”

  “这样哦。”

  “说来你们北方人不是好像没夜生活吗?”

  “谣言啦。”池念说,又挠挠头,“不过说真的啊,我好久没这么晚还在外面了……”

  “所以你是灰姑娘吗?”

  说着话往外走,电梯太挤,他们干脆走了楼梯。商场空旷着,脚步都有回响,奚山往前走了两步,灯突然从后往前熄灭。

  点开手机照明,奚山朝池念靠近了些。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池念先停下,凝视奚山手机闪光灯照出的一小片光,他们两双鞋藏在阴影中。池念心思一动,拉住了奚山的短袖——奚山站得比他矮一级台阶,这个高度正正好,也不显得太刻意。

  “看不清。”池念欲盖弥彰解释。

  奚山没回答。

  他和奚山贴得更紧一些,手肘顺理成章地碰着奚山裸露在外的皮肤,有点凉凉的,很快又一起暖起来,变成了相同温度。

  奚山顺着他往下走,短短的几步台阶像走了半个世纪般漫长。最后一步池念跳了下去,然后迅速松开奚山,装作无事发生一样往前。

  前面是亮的,但背后越来越黑。

  残留在身上的对方的温度很快消散,池念走进夜风中。

  他们开车回酒店的路途只有彼此强装镇定的呼吸声,车内,深夜电台的主持人用甜腻太过的嗓音给一个心碎的失恋者灌心灵鸡汤。

  灯光晃过,池念琢磨自己刚才的举动,越想越慌张。

  奚山会误解什么吗?

  对池念而言,他的喜欢和亲近根本藏不住,下定决心后也会很有分寸,问题在于现在连他自己都无法分清对奚山什么感觉了。

  他们的相遇太戏剧化,太巧合,所以池念把奚山当成了自己的救命稻草。奚山是个很有魅力的人,所以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想知道对方的心思……做个假设,奚山要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不帅也没钱,哪怕在戈壁滩拉了他一把,他还会这么黏着人不放吗?

  ……也搞不好,他以前没这么看脸来着。

  歌词里说什么想逃离又想靠近大概就是他现在最好的写照,一边在找出路,一边面对奚山的“以后打算去哪儿”,心里又偷偷说:我和你一起去哪儿都行。

  但真的说出来奚山肯定觉得他是变态吧,他们认识还不到七天。

  太难了,池念沮丧地贴上车窗。

  今天晚上还要住一个房间,真的是……

  做人太难了。

  坐车时想着做人好难,等真回房间简单洗漱后沾了枕头,池念没用半分钟就睡熟了。身心俱疲,他梦也不做。

  小旅店的床软得一坐下去就听得见弹簧嘎吱嘎吱响,绿皮火车的卧铺又硬又带着一股不舒服的味道,后来是车,招待所干燥的空气和积灰的窗台……池念在抵达德令哈之前,已经算不清自己什么时候没好好靠过一个软硬适中的枕头。

  他甚至不知道奚山是什么时候睡的,临近早晨池念迷迷糊糊地醒过一次,好像有人叫他,但身体实在动弹不得,只得发出几声类似“嗯嗯”的梦呓。

  再睡过去,醒来后,房间仍然一片黑暗。

  池念翻过身,够枕头边的手机,看见时间的一瞬立刻清醒地坐起身。他拔下充电线,难以置信:自己居然一觉睡到了翌日下午一点半。

  室内昏暗由于窗帘遮挡,池念眯起眼睛。

  另一张床上残留睡过的痕迹,但奚山不见踪影了。他的手机与车钥匙都不在,行李箱倒是放在远处,几件T恤匆忙地铺在最上层。

  “去哪儿了?”池念想,打开微信。

  奚山没有给他留讯息。

  他揉揉乱七八糟的头发下床洗漱,眼睛睡得都有点肿,池念随手用毛巾冷敷了一会儿。光脚走去拿水喝,他打开灯后看见壶边留着便签纸。

  这是池念第一次看奚山的字迹,没有想象中那么完美,奚山的字潦草而凌乱,不仔细辨认甚至没法明白他到底在写什么。池念原地站了快要五分钟,嘴里残留的牙膏薄荷味刺激得齿根发酸,才勉强看懂了奚山给他的留言。

  “保温壶里有热水。”

  “午餐等醒来自己叫个外卖。”

  “出去办点急事,晚上等联系。”

  “一定要吃饭!”

  落款:你奚哥。

  池念捏着这张便签纸有点好笑,心里又满溢出温暖。他将便签纸珍而重之地藏进了背包内层的小口袋,拉上拉链,当成自己的秘密。

  喝过水,点了外卖,池念拉开窗帘让阳光照进来后又提醒了客房清洁。

  他不知道奚山定了几天,在手机上记账,打算等两个人分别后转钱给奚山——虽然嘴上占便宜占得理所当然,该给的钱还是要给,池念不想欠太多人情债。

  池念半蹲在靠窗沙发上,这姿势他挺自在。外面高原紫外线太强烈,池念看着就不想动,没半点出门转转的欲望。

  手机经过一夜的充电后终于满血复活,该来的总是要来。

  比如回消息。

  池念对着攒了小半个月的未读消息不知道先回复哪一个,犹豫纠结了很久最后还是选择先联系陶姿。学姐学弟的关系不近不远,但陶姿也和其他朋友离得十万八千里,有什么话对她说池念会坦然一些,不怕她乱传。

  那几个问号还停在原地,池念想想,打字:“你睡醒了吗?”

  陶姿可能正拿着手机,秒回。

  桃子不脆:?

  桃子不脆:你看看几点了好不好

  桃子不脆:靠,你到底死哪儿去了啊[抓狂]

  池:青海

  桃子不脆:……

  发完省略号后陶姿直接给他打了微信电话——池念的手机卡换过,现在是个虚拟号码,陶姿不知道,还不如直接拨微信。

  “喂?”池念接起来,手机背后微微发烫了。

  陶姿劈头盖脸先把他骂了一顿。

  “一句话不说就玩失踪你真是大人了啊”“不就失个恋至不至于”“你知道还有人会担心你吗”“大学毕业了还不会对自己负责”……她说话语速本来就快,开机关枪似的把池念上下扫射一遍。

  等陶姿骂够了,池念才低声下气地认错:“我知道不对……我当时,没想开。”

  “那你现在想开了吗?”陶姿没好言语,“气死我了。”

  “对不起。”池念道歉。

  陶姿大约没想他能这么躺平任骂,先选择了给个缓刑:“哎,好吧……反正现在人没事儿就行。哦,那个叫卓霈安的,基本天天都在问我有没有你的消息……她是谁啊,怎么知道来联系我的?”

  “是我发小,我跟她提起过你。”池念也不知道卓霈安怎么能找到陶姿那儿去,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我都好久没和她联系了……估计从家人那儿听来的,我们两家很熟。”

  陶姿:“那你记得给她发个消息,小姑娘挺操心你。”

  池念说知道了。

  算来池念和陶姿上一次见面还在忙毕设之前,年代久远,他甚至记不太清那次陶姿长发还是短发、头发又染了什么颜色。平时嘘寒问暖毫无隔阂,停顿下来,接下来该从哪里开头又成了个问题。

  还是陶姿打破了尴尬。

  她清清嗓子,问了和奚山一样的事:“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回家吗?”

  “不回。”池念在这件事上倔得九头牛都拉不住,“不是怕丢面子……我爸觉得同性恋是病,万一他给我送去杨永信那儿电击怎么办。”

  “也是啊,你以后又不可能不谈了。”陶姿头疼,“那发小帮得上忙吗?”

  池念:“不想麻烦他们,万一爸妈知道了他们跟着也不太好做。我可能……”

  本来想说,和新认识的朋友一起看看能走多远,池念哽住了。

  “……算了,我不知道。”

  带上自暴自弃的口吻,连池念都厌恶自己了,陶姿却在电话那头轻轻地笑:“你看你,离家出走怎么连个章程都没,搞得失魂落魄的。”

  “学姐你就别笑我了。”池念窘迫地说。

  陶姿可能走到了阳台上,声音一下子开阔:“要不这样吧,你好歹也是美院毕业的高材生,我现在办了个画室……最近有两个老师跳槽了,人手不太够,要不,你过来帮帮忙?一边呆着一边想以后怎么办,如何?”

  “哎?”

  “来重庆啊。”陶姿轻快地说,“给我打工,包你生活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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