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_今夜我在德令哈池念奚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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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念连忙装作无所谓地玩手机,不理会突然出现的男人。

  奚山抬起头看他:“什么事?”

  “我突然想起来的,趁你在,干脆说了。”祝以明比先前严肃,他居高临下,背对着池念,好像有意制止池念听这段对话——但周围地方就这么大一点,池念看似在专心刷个人主页,耳朵却无差别地接收到了所有信息。

  “这周末你记得去啊。”祝以明问,生怕奚山没听懂,补充说,“去看思贤。”

  奚山迟疑了:“……周末?”

  祝以明的目光宛如他应该记得却忘记,变得有点犀利,余光扫过池念后才重新对上了他的目光:“平时约会随便你,但这周末,是思贤生日……”

  他有点说不下去。

  “抱歉。”奚山翻了翻日历,语带愧疚,“15号,我记得。”

  “所以你要去的,对吧?”祝以明双手抱在胸前,斜斜地靠着桌角,“海哥来不了,齐星和我们一起去,到时候大家顺便吃个便饭,你看怎么样?”

  组织聚会一向是祝以明最擅长的,奚山点点头。

  从他脸上看不出其他表情,祝以明沉吟片刻,终于放过了他,转身对池念温和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刚打扰你们了,你们继续聊。”

  “……没关系。”池念说得勉强。

  他放下手机,把那本《海子诗全集》一页一页地翻。

  手里这个版本排版精致,池念默读已经耳熟能详的短句子,漫无目的、又仿佛期待着什么,越翻越快,直到中间的时候,倏地停了。

  音乐在放一个温柔的女声,伴着木吉他,带着点哭腔忧郁地唱:“怕你忘了我,你要忘了我……”

  米白色的纸张光滑,黑色铅字加粗放大标题,“日记”。

  熟悉的句子每次从心里淌过去,他都能看见巴音河畔的金色烟火棒闪烁,像一朵花转瞬即逝,旋即炸开,烧枯了昆仑玉前连天的麦浪。

  思贤,这个名字不知为何让池念有点儿憋屈。

  他是谁,男人还是女人,和奚山什么关系,为什么奚山听见他的名字就可以推掉所有的安排就为了去“看他”?

  是女朋友,或者干脆就是……男朋友?

  或者比男女朋友更亲近、更分不开的关系呢,比如什么灵魂伴侣?现在不是也有那种朋友吗,两个人互相喜欢,比爱情更深的爱情,不影响彼此的生活但永远对彼此而言都比任何人更重要的——“朋友”。

  祝以明打量他们两人时的揶揄目光,让池念有一瞬间怀疑过奚山可能不是他想的那样,但他很快忘了,只知道在这个名字上疯狂地钻牛角尖。

  纸张微微皱了,池念如梦初醒地放开。

  “想什么呢?”奚山发现池念表情不太对劲,故作轻松地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喂,起床了。”

  池念抬起头,一双睁大了而显得更圆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恐,他喝了口水,再看向奚山,被惊扰的神色也随之不见:“啊?”

  “祝以明过来之前,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池念咬着吸管,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含含糊糊问:“为什么刚才,介绍我们认识的时候要说,‘念念’啊……你以前没这么叫过。”

  奚山不解:“我听你学姐这么叫的。”

  透明吸管里,粉红色液体上升的速度断了,急速回退。

  “不能吗?”奚山后知后觉,发现这个称呼是有点过分亲昵了,尴尬地摸了摸鼻尖,“好像不能,那我下次换,还是叫你名字。”

  “也不是……不行。”池念吞咽时喉咙被冰了一下,他舌头发麻,半晌才厘清了前言后语,“反正他们都这么叫的。”

  “叫‘念念’?”

  “对啊。”

  “除了学姐还有谁啊。”

  池念掰着指头开始认真地数:“妈妈,表姐,小堂妹……卓霈安,还有玩得比较好的几个发小……其实我有段时间不喜欢他们这么叫,有点儿像叫女生。后来谁也不听我的,叫多了就也习惯了。”

  奚山“啊”了声:“我觉得挺可爱的,很亲近。”

  池念笑开:“那……随便你啊,也不是什么特殊称呼。”

  奚山没有完全答应,抬起手,把书架围起来的那面墙指给池念看。位置是顶好的,但现在只有一片淡蓝色,空荡荡的,像留了太多遗憾。

  “我想把在青海拍的照片挂在那个位置。”奚山笃定地说,“照片最近在修了,但进度很慢。等弄好你来选吧?”

  池念不可思议地指自己:“我选?”

  奚山说话的语气仿佛这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选你喜欢的,我去放大冲印出来,挂在那里。盐湖边的落日,放在这儿,冲击感一定会很厉害。”

  “好!”池念爽快地答应,终于放开了那根被他摧残多时的吸管。

  于是顺理成章地聊起了青海,那是他们两人唯一的共同回忆。可乐蹲在桌上,感觉越来越无聊了,干脆甩着尾巴跳桌逃跑。

  它被在另一侧拍照的团队抱过去,池念目光随之落在那几个人身上,转而说:“今天来的那个女生,我之前刷微博,好像看学姐转过她的Vlog。”

  “是吗?”奚山不解他为何前言后语跳跃这么快,“不关注网红。”

  “那,你比较关注什么?”

  “赚钱。”奚山无奈地笑了,“赚钱去自驾,拍照片,休息一阵回来继续赚钱,偶尔谈个恋爱。不过因为我的生活很无聊,恋爱关系都不会持续太久。”

  池念语速飞快地问:“恋爱……或者,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

  问完这句,他的心也跟着一起悬空,还没有升到最顶端,奚山手撑着桌面,给了答案:“女生吗?我喜欢坂井泉水。”

  谁?池念一愣,是哪个艺人吗?

  还没把名字和长相对上号,奚山语气轻松地反问他:“那你呢?”

  “我?”

  “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女明星也可以。”

  “……王菲。”

  奚山听完,站起身走向前台的方向,等他重新回来时,书吧的背景音乐换成了《邮差》。

  薄荷草莓气泡水快喝完了,池念看着杯壁上一颗颗细小的气泡破掉,发现自己又被奚山糊弄过去这个话题。

  他本来想问,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

  如果不喜欢女生,思贤是谁?

  没法做到一点不在意,池念暗自打算着,他看着软和好欺负,内心倔强,不撞南墙不后悔。当初和前男友好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蜜里调油,现在他头破血流了一次,好了伤疤,但永远记得有多痛。

  池念可以不计较,却做不到原谅。

  所以如果——只是如果,他打心眼里不希望这真正发生——奚山有个叫“思贤”的密友,好到与情侣只有一张纸之隔的话,池念就后退了。

  这不叫退缩,也不叫放弃,这是他的自尊。

  《邮差》唱完了,下一首是《偿还》。

  旋律中,奚山单手托腮,眉心微微皱着说:“我有个朋友也很喜欢王菲,要是你们能认识,一定很聊得来。”

  “哎?”池念情不自禁重复了那个名字,“是思贤吗?”

  奚山愕然片刻,承认了:“对,他和你一样,性格很好的。”

  池念酸楚地想:那你就是很喜欢这个类型咯?喝下去甜甜的气泡水泛出苦,撑得他说不出话,腮边无端抽搐。

  “要是你们能认识……”奚山停顿了很长,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可惜了,他运气不好。”

  “……什么?”

  “车祸。大雨天,高架桥出口有个货车司机疲劳驾驶,打滑,刹不住,连环撞了几辆车。思贤坐的车侧翻,他在后排没系安全带,撞到了头,被送进医院已经不行了。”奚山盯着桌面,嘲讽地笑笑,“后来这起车祸上了央视,作为反面教材在新闻频道播过好几遍。”

  奚山提起这件事的语气平常得如同谈论明天的午餐,连他自己都没有料到,在池念面前会这么镇静地说起余思贤。

  “啊……”池念慌乱了一刻,“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事。”奚山的手指握紧又放开,抬起头重新看向池念,“所以下次不管是不是自己开车都要注意安全!”

  “你开车的时候比较多吧。”池念反驳,也告诫他小心。

  “我很小心了。”奚山托腮思考,还是决定告诉池念,“思贤是我的学弟,小一届,读大学的时候,我、齐星、祝以明和他关系最好。”

  大约他的表情也很难看,奚山察觉到后就停下了这个话题。受了祝以明影响,他一下子有点失控……不只是因为提到余思贤,还有那次差点无法收场的争吵。

  奚山叹了口气,不提了,转而去让小陈给池念做一份舒芙蕾。

  这天他们的下午茶他们坐了会儿,聊了很多天,一起看穿搭博主拍的预览图,逗猫,和祝以明吃了晚饭,再礼貌告别。

  奚山的朋友,奚山的店,奚山的……一切。

  池念在逐渐触碰。

  但是那些浅薄的、没有说出口的嫉妒,在奚山提到车祸时彻底哑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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